【郑重声明：本文系作者原创，文责自负】
淑芬要进城了。
村里要好的老姐妹都来恭喜：进城可就是城里人了，再不用地里刨食，那可是享清福了！
淑芬不好意思笑笑，看了看坐在炕边抽着旱烟的老头子，眼神满是不舍。
儿子国强的电话来了好几个，三催四请。最后，直接下了命令：明天就回来接人。
孙子的姥姥走了，小两口要上班，家里没人接送孩子，也不是个事儿。
照理说，奶奶带孙天经地义。可是，在农村摸爬多年的淑芬，连县城都没进过几次，更别说去大城市。更何况，除了结婚当天见过儿媳妇，这么多年，也没再见着。说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
当淑芬把最后一片鞋底纳完，放在小山似的簸箕里时，老头子终于开口了。
“别忙活了，收拾收拾东西吧，明天国强就回来了。”
淑芬抹了把泪，“破了的衣服我已经都缝好了，被褥也晒干透了。你每天挑着挑子走那么远的路，这鞋底你别舍不得换，使完了我回来再给你纳。还有啊，冰箱里烙的饼你要炕热了再吃。”
“我知道。”老头子“吧嗒”，一口旱烟。
淑芬收起簸箕，从老旧的衣柜底下，翻出一个荷包。
“这是你往日里给我的钱，我都攒着呢，你拿着。我走了后，你别舍不得花。”
老头子推了回去。
“我在家里有吃有喝，拿钱做甚？你放着，进了城花钱的地儿多着呢，有个傍身。”
见淑芬不肯拿，老头子直接塞进了她兜里。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淑芬试探性开口。
“你说甚呢？那个鸟笼子，我才不去！”老头子拍拍烟杆，立马回绝。
淑芬心里明白，不是老头子不去，而是儿子不让他去。
第二天一大早，国强的车就进了村。
刚停下，国强的声音就从车里飘出：“妈，收拾好了吗，快走了！”
淑芬赶忙从屋里出来，“吃了午饭再走吧？”
“说了不吃了，开回去还要四五个小时呢，佳琪和小乐还等着呢！”
“好好好，你等我下，我去把东西拿过来。”
淑芬连忙跑回屋里。
不一会儿，淑芬和老头子就提着一大袋子衣物，一桶鸡蛋，和一袋子馍出来了。
国强并没有跟老头子打招呼，老头子也没吱声。
“国强，你帮我开下车吧？”淑芬小心翼翼地开口。
国强从车上下来，看到一堆的东西，脸色有些不悦。
“妈，你带这些旧衣服干啥，去城里了我还能不给你买？还有啊，鸡蛋和馍就别带了，佳琪说她吃不惯村里的东西。”
淑芬听到国强的话，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所措。只能强笑着将衣服拿出一些，把鸡蛋和馍留下。
没来得及让淑芬和老头子告个别，国强一溜烟地开走了。
电梯“叮”地一声开了门。
淑芬扯了扯衣角，看了看鞋底，暗自松了口气。
来的前两天就将这件舍不得穿的衣服洗了好几遍，鞋底是刷了一遍又一遍。
门打开，佳琪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头也没抬。但是孙子小乐高兴地跑过来叫“奶奶”。
看到小乐欢喜的样子，淑芬心里也是放开了些。
“把鞋换了。”淑芬刚要进门，佳琪就出声制止了，“那双白色的。”
淑芬看了看地上薄薄的一双白色拖着，心下明了。
国强将淑芬领进了小卧室里。与其说是小卧室，不如说是杂物房。几个大箱子胡乱摆放着，贴墙处放了一张折叠床。
“国强，我还没吃午饭！”
淑芬正逗趣着小乐，听到佳琪的话立马起身。“你开了这么久的车，歇会儿，我去做。”
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手，淑芬来到厨房，小心翼翼打开冰箱。除了两包方便面，一无所有。
“国强，哪里有菜卖啊？我先去买点儿。”淑芬小声地对国强说。
“就楼下小超市就有，我带你去吧。”
“不用不用，你歇会儿，我找得到。”
说完，淑芬就拿了几个塑料袋出门了。
离开那个房子，淑芬感觉呼吸似乎都顺畅了不少。
“喂，妈，你多买点儿菜，一会儿佳琪的朋友过来拿东西，留她吃饭。”
“好好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淑芬看了看手里的几样素菜，又去割了半斤肉。
“这城里菜可真吃钱啊，好在自己兜里有钱。总不能刚来就伸手跟儿子要吧。”
淑芬心里想着，感觉脊梁都直了不少。
淑芬在厨房一阵忙活，把所有菜端上桌的时候，佳琪的朋友也到了。
“阿姨。”女子还没进门，见着淑芬就甜甜开口。
“诶！快坐下吃饭。”淑芬笑着给对方递上拖鞋。
见佳琪出来，淑芬赶紧去厨房盛饭。
“走，我请你出去吃。”
看了看桌上的三个菜，佳琪拉着朋友就往外走。
“那是你们家新找的保姆吗？”女子小声问道。
佳琪“嗯”了一声。
“她们人呢？”
国强带着小乐从房里出来，没见到佳琪，便好奇地问道。
“哦，佳琪说有事，带朋友出去吃。”淑芬僵笑着答道。
国强扒拉着盘里的菜，随意吃了几口。
“妈，我还没给你菜钱呢，是不？”
国强作势要去掏钱包。
“不用不用，我还有钱，你不用给我。”
淑芬赶快拒绝。
“那好吧，你没钱了记得告诉我。还有，我们平时工作累，小乐也在长身体，尽量多做点肉菜。”
说完，国强便掏出手机点开了外卖。
“哦……好！”不知为何，淑芬吃着碗里的饭，感觉有些苦涩。
夜深了。
淑芬终于洗完了一家人的衣服。
瞧见好几个未接电话，犹豫了好久，还是拨了回去。不过刚响一声，就接了起来。
“你在城里咋样啊？”
“挺好的，佳琪他们饭也不让我做，家务什么都不用管，只用接送小乐上下学就行。”
担心电话那头的老头子不相信，淑芬还小声笑了几下。
听到淑芬的消，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你要是呆的不习惯，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坐车来接你回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
“你瞎说啥呢，今天吃饭佳琪还问起你了呢，说有空了接你过来玩。”
“嗯，知道了，你早些睡吧，都很晚了。”
挂断电话，躺在一人宽的小床上，淑芬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没有窗户，看不到月亮，也不知道这城里的月亮是不是也是灰的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