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三)

作者: 晓玹 | 来源:发表于2018-02-23 08:10 被阅读0次

     嘎公埋头坐在暗黑的房里,用旱烟袋的烟锅轻轻地敲着土地坪中间的火坑一角。火炕是在土地坪的中间掘出一米见方、20公分深的坑来,把里面的土拍实了,放上柴在里面烧,平时煮饭、冬天取暖都在这里。火坑里噼噼啪啪地燃着三四节干柴,火苗忽明忽暗,一会照亮着嘎公眉头紧锁的脸,一会又暗下去,迸出几点火星子,溅在火苗上方三四寸处吊着的鼎罐上面,瞬间熄灭了。鼎罐里的水在“滋滋”地轻轻响着,马上就要开了。嘎婆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木勺,勺底躺着一把米,湿漉漉的,看样子淘洗过了。她揭开沉重的生铁铸的鼎罐盖子,把勺子伸进水里,仔仔细细地把米用开水涮到鼎罐里,又把勺子伸到水底,缓慢地搅动着。米沉到了罐底,无声无息,搅动了几圈,水面也看不到几粒米的影子。嘎婆轻轻地叹了口气,拿出勺子,盖上盖子,坐在低矮的木板凳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呼呼燃烧的柴火。

      “细娃们读书啷个搞哟?”

      嘎公低沉着声音开了口。

      “我这里只凑齐了三个细娃的学费,二妹和三妹的还没得哟。”

      “有没得莫子可以卖的?”

      “没得哒,那几个鸡子下的蛋都还没凑拢20个,不好去赶场,包谷这些也没得卖的,各人喂的猪子都不够吃哟。”

      “那你说啷个办嘛!二哥那里说的事。。。。。。”

      “莫说了,我不得搞!”

      嘎婆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嘎公不做声了,低头拎起旱烟袋,“叭嗒叭嗒”地抽起来。

      “嘤嘤嘤。。。。。。”

      “哭莫子哭嘛!各人又想不到办法,二哥屋里一个妹仔都没得,看得起三妹机灵,过继过去还不是当亲的细娃养,他们家庭你各晓得,比我们不晓得好到哪里去了,莫说是三妹一个人读书,就是加上二妹他们也供得起。只是他们只要三妹,要不然。。。。。。”

      “没得啷个多的要不然,反正我不得搞。”

      嘎婆的声音软绵绵的,说不清楚是不甘、还是无奈。

      嘎公又不做声了,拿起烟锅在土炕角上磕得“呯呯”响。

      “妈,饭煮起没得哟,我们回来哒!”

      “妈,今天还刨洋芋不,要不我们煮海椒面糊吃嘛!”

      “妈,你看我摘哒好多刺梨儿,大的给你留起的!”

      母亲脚还没迈过堂屋的门槛,就甩了一串话进厢房了。嘎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顺便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赶紧走出去。

      “打了好多猪草哦?几个短命崽崽儿,打啷个点猪草,一天就是在山上到处野。”嘎婆一边抱怨,一边拿着木勺就朝母亲身后的大舅头上敲去。大舅头一歪,让开了,大舅憨憨地笑了一下,什么也不说,就背着大半背篓猪草朝堂屋后面的小门走去。幺舅跟在后面,讨好地把背后的背篓转到嘎婆面前,说:

      “妈,你看我打这么多,撑撑的一冒背篓哦。”

      “幺儿能干,打啷个多猪草,二天给你多吃点腊肉嘎嘎(土家人对肉的称呼,读二声)’。”嘎婆溺爱地摸着幺舅的头。

      “哼!几不是你能干哟!你各人光去摘刺梨儿了,都是大哥打的猪草,你鼓到抢过来空在你背篓头的!”

          母亲在前面回过头来,不满地大声说道。

      “哪个说的!我给妈老汉摘的刺梨儿,你看不得呀!”

      幺舅大声回驳着母亲,同时对着母亲使劲眨眼睛。

      “又不是你一个人摘的,我们都摘了的呀。”

      母亲还是愤愤不平,但声音小了许多。

      幺舅把背篓放下来,从背篓中捧出用芋头叶子兜着的刺梨。黄黄的刺梨,大个大个的,很是惹人爱。

      “妈,来给你!”

      “幺儿,你们几姊妹各吃,吃了去宰猪草哈。”

         “要得。”幺舅把刺梨又放回背篓。

      母亲走过来,把刺梨捧起来,直接走到旁边厢房里。嘎公还在闷头坐着,吧嗒着旱烟袋。

      “老汉,我把刺梨放这里哈。”

      在嘎公旁边,对着厢房这扇门的那面墙,也有一扇门。这叫穿堂门,从这间厢房可以直接穿到另一间厢房里。母亲把刺梨放在门旁的一个破旧的小木桌上,又小心地拿了几个小点的在手里,也不等嘎公回答,便又从这边的门出来,一个欢蹦就跳过了门槛,两条小辫子像燕子尾巴一样在空中一翘,又俏皮地回到了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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