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窗子的记忆
昨天在21路公交车上,看见一个贴车窗坐着的小姑娘,在车窗上划来划去,原来玻璃上结了薄薄的一层霜。
哦,久违的霜花!
小时候,姥姥家是车轱辘圆土房子,一开始用的是方格子纸窗,有风的的日子,发出“呜呜”的声音。若窗纸发白,那必定是下大雪了。
后来,窗子改成上下两部分,上部还是纸窗,可以在夏天掀起来,用从房檩上垂下的木钩钩住窗框,放进凉风;下部四围糊纸,当中镶一块明亮的玻璃,那玩艺儿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农村,还是稀罕物。
这块玻璃,给了我一个富有梦幻色彩的童年。
春天,园子杏花桃花开了,早晨看去,如带香的朝霞拥进还略显昏暗的小屋。
夏天,隔着窗子,老榆树的浓阴把小屋染绿,青杏累累缀在枝头,麻雀在吱吱喳喳。像生产队里社员开会。
秋天,黄绿相间的南瓜沉甸甸地吊在架上,南瓜蔓子爬上房去,大片大片的叶子遮得屋里发黑。
冬天,屋里很冷,取暖的是一个铁火盆,里面装上碎草、干羊粪,不见明火,用木制的火板拨一拨,暗红的一片炭火,热烘烘地嘘人的脸。东院王家二姥姥经常来家串门,吸着长管烟袋锅,与姥姥对坐在火盆两边唠家常。她小个子,一只眼睛不太好,看人像是用白眼。听姥姥说,她是个苦命的女人,伪满时,丈夫(外号王三秧子)被本村的甲长(姓邢)派去给日本人当劳工,死在外地,她曾用石头砸破自己的脑门,找邢家去豁命。守寡的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大,女儿冬天没有裤子穿,经常围着一张羊皮猫在家里。但是,后来村里组织忆苦思甜活动,找她上台诉苦,这个一个一肚子苦水的女人却一概拒绝。
我当时小,对姥姥她们的话题不感兴趣,我惊奇的,是窗玻璃上的霜花。你说那老天爷怎么那么牛,那霜花是它什么时候,用什么法术画的?你看!那霜花,像一簇簇稗草,一棵棵苣荬菜,一座座山峰,一片片柳叶,一朵朵鸽子花……而且每天的霜花不重样!
后来,家里安上了火炉,屋里暖和多了。我经常用火钩捅下炉膛里的热炉灰烧玉米粒吃。
记得,那年冬天,大我两岁的大哥来姥姥家,我们兄弟俩玩了一个新花样,把火钩烧热了,去烫窗玻璃上的霜花,听着那嘶嘶啦啦的响声,看着玻璃上冒起的白气,我们开心得不得了。不好!只听一声脆响,窗玻璃裂了一道大纹!我们自知闯了祸,扔下火钩,逃之夭夭……
后来,房子由车轱辘圆顶改成起脊式,用铁皮封了梢头,窗子换成长方形对开的全玻璃窗,刷蓝漆,窗台上摆满了花盆一一花期长、开满粉红花瓣球状花朵的洋绣球,有腊质光泽叶子的玻璃翠,形神兼备的吊金钟、昼开夜合的金丝荷叶,还有芳香四溢的红玫瑰……
到了冬天,在窗子外钉上塑料布。美丽的霜花再也看不到了。
不过,小时候雨多,雪多。夏日的伏天,一场滂沱大雨每每从天而降,我站在窗台上,看着房檐上飞流而下的浑浊雨瀑,我会欢叫“大雨大雨哗哗下,高粱谷子没长大!”冬天,拉开线毯(白天苫被垛,晚上当窗帘),有时会惊喜地发现,窗外的天地变小了,树脑袋变大了,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地遮盖了一切。
现在,我住进了楼房,冬天,暖气热得人发闷,哪里去寻霜花的影子?雪也像北风一样缺得稀罕,水上公园里,近两年还人工造雪,孩子们要花钱买童年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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