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山区的高海拔和频仍的阴雨天,七月的正午,椒都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三伏天的酷热。“哗”“哗”黑色铅字笔急躁地划出两条斜线来,它们歪歪斜斜却又恰好平行,像数学老师所说的那样,不管如何延伸,它们永不相交。椒一边看书一边记着笔记,“个人的行动只要不涉及自身以外什么人的利害,个人就不必向社会负责交代。他人若为着自己的好处而认为有必要时,可以对他忠告、指教、劝说以至远而避之……”繁难的长句让人怀疑这些思想是否真的有那么高深莫测,许是译者没有自信去详训诂明句读,只是老实地逐词拼凑翻译,于是词句变得隐晦难懂。
楼下院子里的小型煤场忠实而勤恳地“噔噔”“噔噔”着,房屋也跟着有韵律地颤抖起来,稳定的节奏让人有一种不耐烦的追寻。
椒放下书和笔,拿起手机,还是那个保持了二十一个小时不变的显示,没有新消息提示。二十一个小时了,和森吵架二十一个小时了。他还是没有找她,她也没有找他。“你不抽烟,喝酒也会脸红的,对不对?”今早起床开始,这句话就一直在椒的耳边回响着,回忆里试探的温柔语气让人沉溺。断了吧,反正结局都一样,椒自言自语着。
朋友说月底县里有个音乐节,约着椒到时候一起去玩玩,因此也就认识了同样有此安排的森。只懂一星半点,椒想继续学吉他,于是每晚森和椒都腾出两三个小时,一边弹琴一边聊天。不用刻意地去找话题、不会尴尬难受,椒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于是白天就努力把该做的做完或者纯粹拖到第二天,椒喜欢跟森一起的每一个晚上。屋外是溶溶月、淡淡风,屋里只有他们。
森说,“算是王小波的粉丝,看书比较多的就是王小波、萧红和马尔克斯”、“昨天一整天都在认真学习”、“在健身,回去了找你”、“我是灵魂歌手”“你的文字让人感觉很真诚”“才两天就熟了,你才不高冷呢”“我去找你也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车程而已”“多吃菜,不长肉的”“我可以去你读书的地方工作啊”……莫名其妙的迅速的熟络,椒感到安心而又害怕。来自于彼方,再温暖却也都是会离开的。
椒把森的文学作品拿给自己认识老前辈点评,明明文字上自己是有天赋的,却变得很崇拜森,他说的他写的一切似都是有理的。书上说女人的爱都是建立在对男人崇拜的基础的,椒感到愉悦而又心慌。不管是喜欢一个人还是被别人喜欢,都是令人愉快的,但是只是喜欢一个人确是让人心慌的。
二十一个小时了,烦躁、沮丧,那些不敢信任的表征又开始纷纷出现。森教椒换吉他弦,示范完一次就坐在旁边看着椒自己动手。辨别着粗细不一的弦,来回拨弄着白色的弦钉银色的琴钮,拿弦抬头的一瞬间正好遇上森低头时的目光。那目光里好像带着淡淡笑意的宠溺,椒慌了神,脸红地别过脸。椒不知道是不是是自己内心戏太足,强幻想。
森说“胸大无脑的女的并不有趣,像你这样胸大有脑的才有意思”,椒不知道森是夸奖还是调侃。
森说“你多看看,回头带我在你们县城多玩两天”,椒不知道这是实话还是应酬。
森说“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看来我们还没有那么熟”。
张爱玲的“哦,你也在这里?”让人歆羡,可更多的却是来去别离。反正是要离开的,早些晚些又能如何,如果相交后是日益远隔的距离,宁愿永远平行。反正免不了难过,不如远而避之。
森找出椒以前写的小诗:
“黑影似浪花席卷雪白的墙壁
人影上涌攀爬的还有苦闷
给我一支烟或一瓶高度酒
麻醉自虐的快感
以及带有初始愁滋味的沾沾自喜”
问椒,“你不抽烟,喝酒也会脸红的,对不对”。
不过是温柔,有什么难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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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有过这样那样的相遇,美好短暂或是不欢而散,那些情绪能有多大呢,我想他们的光芒只能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少男钟情,少女怀春,于是萤火虫被写成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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