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汤圆

今早走进办公室就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原来是同事正在吃从家里带来的早餐——她妈妈亲手煮的露水汤圆。同事一见我进来，立马给我努努嘴：“我妈也给你做了一份，吃吧，可香了。”我立马开心地奔到办公桌前，果然桌上放着一个粉色的保温盒，透过透明的盖子就可以看到里面的美景——一颗颗圆滚滚的露水汤圆就像白胖小子在绿叶汤池里泡澡。“谢谢亲爱的，也待我谢谢阿姨，怎么就知道我今天还没有吃早餐呀，还想着一会点个外卖呢。呵呵~”一边说着，我一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大快朵颐。

露水汤圆，其实是汤圆的一种，只不过是咸味的，糯米团里包裹的是肉菜混拌的馅，个头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在高汤里煮熟后，就一颗一颗地悬浮在水面上，露出它白呼呼的身体，名副其实的“露水汤圆”，它是南方的一种特色美食，而客家族人对它还有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字“落水狗”，但我不曾探究过它名字的来头，或许有什么典故吧。露水汤圆除了可以在高汤里煮之外，还可以给它裹上一叶生菜，放在蒸锅里蒸熟，想吃地时候直接用手抓一个就塞嘴里，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我从小就爱吃露水汤圆，但却不是想吃就可以吃得上。

小时候，我家还在乡下，爸爸在外打工，家里就我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妈妈一个人每天都要干活，似乎总有忙不完的农活，而小小年纪的我也总是跟着她。妈妈在地里干活时，我就坐在埂上等她；妈妈去打水时，我就守在井旁；妈妈做饭时，我就蹲在厨房的门墩上候着……然而，即便妈妈每天从早忙到晚，但总觉得我家的伙食并没有太大的改善，每天两顿红薯，一顿白米饭或者白米粥就咸菜。只有在过年过节或者爸爸回家的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妈妈买肉，都是肥多瘦少的，说肥肉可以煎油，油渣可以长时间留存以便做菜，瘦肉吃完了就完了。

冬至那天，妈妈会在天没亮时就起床，把泡了一夜的半盆糯米和半盆大米滤干后端去村委排队，等候着用那村里唯一的一台打粉机将糯米和大米一起打成粉末状，然后将一般粉加水和成团后分成小团下水煮熟，再捞起与剩下的米粉混合肉成大团子。糯米团揉好后，妈妈就会从厨房灶头上吊着的竹编篮子里取下一个盖盆，从里面舀出一些油渣，和干咸菜一起剁碎了后，下锅炒炒、放点盐、酱油入味后就是一盆带有肉香味的菜馅儿。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搬着小板凳坐在妈妈旁边，看着妈妈从糯米团里揪出一个小剂子，放再手里捏捏就像变魔术一样，没一会，一个小剂团子就变成了一张圆圆的饼皮，舀一小勺子的菜馅儿放饼皮中间，再捏捏捏就又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小球球。妈妈看我那垂涎欲滴的模样，总会在包了三五个之后就先去生火烧开水，先下几个汤圆给我解馋果腹。那是我一年中最期盼的美食。

以前电器很少，更别说冰箱了，而露水汤圆当天不吃的话隔夜还是容易发馊。而妈妈总是有办法将美食保存起来，以便接下来的几天都可以吃得到。冬天里的井水打上来后很快就会变得冰冷冰冷的，妈妈就把没煮过的露水汤圆放在搪瓷盆里，然后放到装了冰水的大盆里，再放到竹编篮子里，盖上竹编盖子后悬挂于围屋的中堂。

后来，爸爸在城里稳定下来了，把我和妈妈都接到了城里生活，妈妈不用再干农活了，但却没有任何收入，生活不如在乡下那样可以靠自己种点菜种点红薯之类的来解决饱腹问题，每天的吃喝拉撒都要靠钱，而那时爸爸虽然有稳定工作，但只是单位的非正式员工，收入并不高，一个月也就十几二十元的收入，好在单位提供住宿，省下了一笔不小的开支。但我年少不懂，还是会时不时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吃露水汤圆吗？妈妈总是笑笑说，再等等，等到冬至了或者过春节的时候就做。有一次，我生了一场病，整个人烧得晕乎乎的，迷糊了好几天，据妈妈说还以为我醒不过来了，把她吓得惨白惨白的。等我退烧后，意识恢复了后，我说想吃露水汤圆，妈妈二话没说就去买了糯米和鲜猪肉、白菜、木耳之类的，给我做了一顿与以往完全不同的、美味十足的露水汤圆，简直是极品美食中的极品。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啊！

弟弟看得只咽口水，但妈妈只是给他盛了一小碗，估计也就两三个吧，妈妈说，弟弟吃点解解馋就好哈，姐姐恢复身体需要多吃点。尔后的一段时间里，我记得餐桌上的菜又主要是咸菜了，偶尔会出现一盆新鲜青菜。在那之后，我不再时不时念叨露水汤圆了。

后来爸爸辞职出来受雇于货车车主当司机，经常几天几夜不回家，而单位也将原补贴给我们用的房子收回去了，我们只能搬出来租房住。妈妈则开始凭自己的手艺包粽子卖来补贴家里的生活开支，起早贪黑地忙着，但家里的生活条件明显改善了，也在城里建起了一栋房子，不再需要每过一两年就搬一次家只因原来的房东涨房租了，终于有了家的感觉。可是妈妈似乎时忙得有些健忘了，她没有再像往年那样，到了冬至或者元宵的时候就做露水汤圆给我们吃，等到这几天的时候她才会醒悟，哎呀，过节了呀，该吃“落水狗”了，工序太复杂了，等我有空再做吧，我们买只鸡回来煲汤好了。

再后来我离家念大学了，在北方吃到的汤圆都是甜甜的，每次吃的时候都会想念妈妈的味道。等我快放假的时候，妈妈问我什么时候到家时都会问一句，回家想吃什么，给你做。我爽快地说：“落水狗！”妈妈一愣，笑了：“你爸肠胃不好，医生说不让吃糯米之类的，你弟弟也不在家，做你一个人份的，很难做，要不我去市场给你买吧。”我听后，有些无奈，扯扯嘴角：“算了，我也就那么一说而已。只要是你做的饭菜都好吃，我都爱吃！”然而等我隔天中午下了火车再转小巴士回到家时，妈妈已经在忙活着做露水汤圆了。

看着她忙活的身影，我走过去抱了抱她，说：“妈妈，我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妈妈愣了下，然后腼腆地笑了：“油嘴滑舌的，锅里刚好煮了些，你快去盛出来吃吧，免得坨了，不够吃的话我再煮。”我转身去取碗舀汤圆，泪水却布满了我的眼眶，不可抑止地流了满脸颊……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我拿起一看，是妈妈的来电。

“妈，怎么了？”

“我和你爸在菜市场，看到糯米粉，想起很久没给你做‘落水狗’了，今晚就吃这个吧，怎样？”

妈，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念露水汤圆的？虽然我嘴里正吃着，但还是满心欢喜地说：“好呀好呀，今晚我要吃二十个哦，你多做点哦。”

妈大笑起来：“二十个，撑死你！放心，多做点，可以放冰箱里，想吃的时候拿出来煮就好了。”

妈妈很爱我们，但是她却很少在嘴上说爱，她的爱总是用行动来表现。而露水汤圆对于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道食物，它承载了我成长中的太多记忆，虽然现在市面上可以很轻易就买到，但我就独爱妈妈给我做的白胖子——露水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