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礼物？

一、

下午，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下面的同学一个个昏昏欲睡。

窗边倒数第二排座位上，林童倒是精神奕奕，小心地掀起窗帘的一角，看向窗外的操场，余光还得注意着讲台。

操场上，高二一班在上体育课，一班的同学在文科楼前站成几排。林童她们班的窗户刚好就正对着这班同学。太阳底下的同学们，倒是有了些活力。林童观察了一会儿确定是高二一班，迅速扫视，终于发现了那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运动校服裤，头发很短的男生。这样的男生混在穿着一样的同学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识别度，但是他的站姿却和别人有点不一样。双手抱胸，两只脚分开，一只腿略微向前，另只腿膝盖稍微弯曲，整个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白色的短袖T恤，阳光下的男生看上去显得透明干净。

李轩。林童知道他，高一的时候林童也在一班，高二文理分科后，林童选了文科去了九班。仔细想想，高一的时候好像和他没有什么交集，只记得当时英语课给了李轩一把瓜子，然后就被英语老师发现，写检查。除此之外，作为一个乖乖好学生，林童和貌似不良少年的李轩同学并没有什么交集呢，难道不是他？可是之前一些线索感觉都和他有关系，其他人似乎可能性更小吧。

好一会儿之后，林童才收回了目光，看向讲台。

两天前，七夕情人节。晚上，上完自习之后，林童回到宿舍，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一个包装严实的盒子，疑惑地扫了一眼宿舍的室友，发现大家要么在玩手机，要么在低头看书。

“哎，这盒子谁的？”其他三个室友只是抬头看了一下，没有说话。

“不是你们的？那是谁放我桌上的？你们也没看到？”还是没人说话，只是林童上铺的王瑶看了看对铺的刘诗语，欲言又止。林童看到了，疑惑的看向了理科班的刘诗语，像是在问怎么回事。刘诗语眨了眨眼，想了一会，才说道：“是我们班一个人托我给你送的，但是他不希望你知道他是谁，所以我也不会说。要不你还是拆开看看？”

“不说是谁的话，这个礼物我是不会收的。你还回去吧。”林童将桌面的礼物放到了刘诗语的桌子上。

“不可能还回去的。你要是不要，也只能自己收着，我答应了帮忙就不能还回去了。”于是，礼物又被放到了林童的桌面上。

林童稍微有些无奈又无语地看着刘诗语。

“你打开看看吧。反正这个东西我肯定不能帮你还回去的了。”

林童想着和诗语相处了近一年多，虽然后来分科，自己选了文科，分出了一班，但是宿舍并没有分，和诗语以及王瑶两个留在一班的室友关系到是还好，但是毕竟不在一个班级里，有时候也不是太熟悉。刘诗语怎么会帮别人给自己送礼物呢？真是奇怪。林童撕开包装，打开礼物，里面是一个陶瓷的杯子，有点点灰棕色，杯子上还有一个手工绘画的小熊图案，看上去有点点朴素，又有点点可爱。

“杯子，杯子，一辈子哦！”诗语看到这个，笑着说了一声。

“杯子，悲剧，还差不多呢！”林童回了一句。看完了之后，她打算将杯子重新包好，还是让诗语还回去。在重新包装的时候，她发现盒子的底部有一张纸条，写着“林童同学，情人节快乐！ 神之手”。真是神奇的“神之手”呢，林童想。将纸条贴到盒子上，林童将礼物递给诗语，希望她能物归原主，诗语还是坚持这个礼物她真的不能还回去。

“你还是收下吧，我答应了他一定要让你收下的，不能还回去的。”

林童无奈，只能将礼物放到了抽屉里，以后再还吧。

第二天中午，午休过后，林童和王瑶一起朝着教学楼走去。林童觉得也许可以问问王瑶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同时告诉了王瑶那张纸条。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猜测可能是李轩？前阵子诗语买了知音漫画，我们讨论的时候，李轩也在一边，说他最喜欢的就是《偷星九月天》里面那个技能神之手。而且最近和诗语聊的最多的好像就是他吧。不过，也不一定，我也说不清楚。你觉得呢？”

“我都不知道你们班现在什么情况。李轩，不太可能吧，我和他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的。”

各自回到回到教室之后，林童还在猜测到底是谁，隐约中觉得那个人应该就是李轩，但是实际想想和李轩真是没什么交集，只知道那是一个数学很好，看上去不是一般意义上好学生的同学。高一在一班，优秀的同学太多了，林童想着的也只是“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除了和周边的同学有过接触，印象中和李轩这类同学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接触。林童基本上很少会去关注周围前后左右以外的其他同学，大概同学们对她的印象也只是一个读死书的学生吧。那到底是谁呢？诗语为什么愿意帮他呢？又为什么会坚持不还回去呢？

二、

一大早起来，林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欲哭无泪。右眼眼皮上有一块乌紫，有点痒，估计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林童，你眼睛怎么了？生病了吗？还是碰到的？”同桌严燕盯着林童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关心地问道。

“没事，估计是被虫子咬的，一大早起来就成这样了。”林童打了个哈欠，昨晚看书睡的有点晚，起早了，现在有些昏昏欲睡。

顶着周围同学疑惑又关切的目光和问候，林童上了一天的课。生怕老师看到也要投来疑惑的目光，上课只是低着头看书。林童决定要是明天起来还有的话，就去医务室看看，大家这样的目光看着真心受不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那片乌紫还是没有消下去。早上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林童就急着走出了教室，赶往医务室，一路上她都垂着眼帘。直到听到有人喊她，“林童！“ 抬起头，看到前面是四五个男同学，有一班的，也有林童自己所在的文科九班的，显然他们几个关系还不错。

“张信，你们吃完饭了？”林童喊了一声叫她的那个男生，是一班以前的同学。

“是呀，你去吃饭吗？”

“不是，我去医务室。看眼睛。”看到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睛，林童稍稍解释了一句。

“你眼睛怎么了？”九班的一个男生也问到。

“不知道被什么咬了一下，紫了，一直没散，我去看看。”

“那你赶紧去吧。”张信说到。

“嗯，再见！”

“再见！“

晚上自习完，林童和另一个室友唐玲一起回了宿舍。唐玲和林童都在九班，又是室友，自然走得更近一些。

林童坐在书桌旁看书，另一边是刘诗语在看手机。 

“林童，李轩问你眼睛怎么样？好了没？”诗语突然对林童说了一句。“奇怪，他怎么知道你的眼睛有问题？”

“估计是张信告诉他的吧，中午去医务室路上遇到了。眼睛没什么事，下午医生看了点药，搽搽就好了。”

“哦，那我和他说一声吧。”诗语边说着边看向手机。隔了一会之后，又问道“李轩怎么感觉有点关心你呢？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呀，他和张信关系好呀，没准听着说了就问一句呗。”

林童低头看书，不再说话，但是心里有点翻涌，送礼物的人会不会就是李轩？这种直觉越来越强，但是理智分析下又觉得会不会是张信呢。因为他们两关系好像一直不错，而且刚才诗语的话貌似也显得李轩不可能是送礼物的人，难道是李轩帮张信问的？张信好像是不玩手机的好学生，上次还听诗语说李轩的手机有时候都会借给同学打电话什么的，毕竟学校实际上不允许学生带着手机，所以只有一些同学会用。想到这，林童又有些混乱。

第一条短信发出去的屎忽，曾经送礼物的男生真是想剁了自己的手，他就不应该多事去问人家的眼睛怎么样，哪怕他后来立即回了一条过去说“不要说是我问的”。听到同学说那个女生一个人去看眼睛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些担心，忍不住想问问却又很犹豫，担心会打扰她，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三、

高中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就是高三了。高三的文理科都搬到了一栋大楼，离高一高二的教室比较远，很安静。高三的文科班九班是文科尖子班，学习的气氛到了高三似乎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每天进教室看到的都是埋首书间的同学们。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之下，林童一下子就绷紧了神经，很久都没有再去猜想送礼物的人，发短信的人。只是偶尔歇口气的时候想起这些事，会下意识地关注那个叫李轩的同学。

李轩同学貌似不属于一般意义上的好学生。高二的时候他和一班同学晚上跑出去喝酒被抓到，第二天就在政教处写检查。林童她们班就在政教处斜对面，她从门口走过的时候就瞥到里面那个闲闲地坐在凳子上，转着笔，和四五个一班的同学一起写检查。

林童作为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好学生，其实不太能理解。想象一下，要是自己坐在那写检查的话估计会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但是李轩却表现的很闲适，对，就是闲适，这个人看上去相貌一般，但是总觉得他身上有种魅力，不断地吸引着周围的人。所以带“坏”了一班的同学。

然而高三的时候，也是这个闲适的男生参加数学竞赛，获得了全国一等奖。林童从其他同学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免疑惑，这个人原来数学这样好的吗？之前只是听说他会经常在数学课上给同学们讲题，思路非常多变，但是诗语也会说这个人似乎经常不怎么做作业只是课堂上积极性很高，上自习的时候老是喜欢找人聊天。这个人好像不是一个好学生，喝酒违纪写检查；但是又似乎是一个很聪明的学生，数理化的成绩一向很好，同时也是一个“好为人师”的学生，数理化的课堂上总是积极给同学们讲解一些别样的解题思路。

林童似乎总会听到一些李轩的消息，这些消息或多或少地说明这个人至少在他们这个年级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学生，因为他的成绩也因为他的行事风格。这个人的一些消息和传言，对于林童来说，似乎反而成了沉闷高中生活里的一点鲜活。至于礼物是不是他送的，倒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去食堂吗？”林童问旁边的唐玲

“去呗。好累好饿呀，早点去可以点些好吃的。”

两人收拾好，一起走出教室，路上聊的也是课程习题之类的。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林童转过头，突然就看到了前面左侧走来的人—李轩，离得很近。很显然，他也看到了林童，也许是太过突然，两人目光一直看着对方，默默前行，直到拐角走完。短短的十几秒钟，却因为彼此的注视和沉默一下子放慢。走下楼梯后，林童才回过神来，只是一阵懵，过后就好像是忘了一样，没有再想起。

只是当某个时候再想起的时候，只记得有这样的一个场景，有这样的一个人，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可是为什么会在想起的时候，觉得有些梦幻呢？似乎那个别人口中的李轩，离得近了一些，也似乎离得更远了一些。少女情怀总是诗。

之后，高三上半学期都很少正面在遇到这个人，只是远远地看到过。比如周末回校的时候，看到前面走着的是李轩和几个同学，似乎刚从外面吃完饭回来，穿着校服裤，却从未见过他穿校服的上衣。林童放慢了步子，缓缓地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前面那个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离得较远，只隐约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有时候也能在食堂看到他。一般都是在食堂快没人的时候，他一个人端着盘子在窗口走来走去，看上去似乎不知道吃什么。林童坐在位子上，观察了一会儿，吃完饭，就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食堂。

每次看到过后，林童都会想会不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些时候，那个人也有可能这样看见过自己呢？

四、

高三下学期寒假很短，仅仅两个星期，就又回到了学校。林童忽然感觉到了疲惫和压力。有些起伏不定的成绩，每日给自己安排的各种复习进度，每次的考试等等。但是这些似乎远不及一次自作聪明带来的心累和自责。自己一时虚荣心，将自己单项选择题满分的试卷放到了书堆上，因为每次英语老师都会走到他们的书桌旁，翻翻看看。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林童把期末的试卷放到了书桌上，因为英语老师不会知道谁的试卷上单选选择题是满分，林童希望他知道是自己。老师看到了，表扬她，让她上讲台给同学们讲讲。但是过后，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心机，虚荣心太重，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做呢？这并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心境和对自己的要求，很是沮丧。

晚上，从教室回到宿舍，林童就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本书在看，思绪却不是很集中。寒假回来之后，林童悄悄带了手机回来。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林童拿过手机，看到有一封短信进来了，是一个未知名的号码。打开短信，林童有点愣。“林童同学，情人节快乐！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希望你能够加油，你一定会取得好成绩考上理想的大学的！加油😊。 我是李轩。”

是他，李轩，去年情人节送礼物的那个人。

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但是却能感觉到心里升起一点隐秘的愉悦，这样的鼓励，这样的方式，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入到了她有些杂乱的思绪和她朦胧的情感之中。

李轩拿着手里的手机，短信编辑又删除，来回了好几次，终于写好了发出去。那个女生会回吗？会回什么呢？过了一会儿，短信来了，“谢谢！李轩同学，情人节快乐！我是林童。”

哈，她竟然学了自己的模式，李轩看着手里的手机不禁觉得好笑。

高一第一次见到这个女生的时候，只看到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书，穿着学校的白色校服。脸小小的，圆圆的，浓眉大眼，整个人看上去却有点胖，但是却文文静静的，长得确实好看，有点像清新的百合。李轩对她印象很深，于是整个高一都在默默地观察和注视这个百合一样的女生。想问题的时候会一直皱着眉，听课的时候又不自觉的灵活转笔，和同学说话的时候总是专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也会幽默地打趣身边的同学等等。但是观察下来发现，这个女生或许还有点内向，整个高一没怎么见她和前后左右以外的人说过话，更不不要说和自己。李轩看着这个女生，莫名地怕打扰她，不敢轻易前去搭话，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

高二分科，看到她一开始选了理科，李轩想着正好，高二肯定要去坐在她旁边。却没想到在分科结束的前两天，她还是改了选择文科。其实也不会太意外，她应该就是一个适合谈历史论诗词的女孩，有些诗情画意的女生。只是有些遗憾，自己肯定不会选文科，应该见不到这个女孩了。

高二有些心机地和女孩的室友-刘诗语熟悉起来。刘诗语是一个外向开朗，多才多艺的女生，和她聊天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越来越熟悉之后，李轩开始有意无意的问起了林童的消息。诗语是一个很敏锐的女孩子，李轩知道她肯定会察觉到什么，于是和她坦白了自己喜欢林童，但是不一定要就去追她，他觉得那是一个标准的乖乖女，好学生，只是想要多了解她一点。诗语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从诗语那里李轩知道那个女生在第一次文科月考的时候就成了文科班的第一名，以后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大大小小的考试中保持了前三的成绩，的确是一个好学生。除了这些之外，意外地发现可能她和李轩想的有些不一样，她会看漫画，会在周末的时候偷跑出去闲逛。在上语文课的时候，偷偷在语文书下藏着一本课外书，保持一个奇怪的姿势看了一节课。这个女生文静起来真是很文静，但是文静之下却又像一个小兔子一样好动好奇。

高二有一天，看到一个杯子，看上去有点文艺可爱，李轩买了之后想着哪天要是能送给那个女生就好了。但是他知道那个女生不会轻易收下别人送的礼物，知道是自己之后可能更会因为和自己不熟悉就还回来。情人节那天，诗语问李轩想不想送礼物给林童，表表心意？李轩有点忐忑，想要送，又怕。考虑了很久，他和刘诗语商量好，送了以后不会让她知道是谁送的，而且诗语会尽量保证不让林童将礼物还回来。于是，他将那个杯子送了出去，写下了字条。

周围几个好朋友都知道李轩有些爱慕文科班的林童，张信在偶遇林童，知道她眼睛有点问题的时候，就告诉了李轩。知道之后，他有点忍不住想去问问。犹豫了好久之后，发短信问了诗语，没想到诗语竟然说了是他。当时，他只觉得一时间羞愧和后悔涌上心头。却又莫名之间觉得轻松了一些。

后来很少见到那个女生了，高三哪怕是一栋楼，也几乎没有遇见过她。直到某一天，和同桌吃饭回来在楼梯口看到她和同学一起下来，走得越近，心里就越紧张。在拐角处的时候，她一直看着李轩，四目相对，李轩没有避开。李轩第一次那么近看到她，只觉得她的眼睛很好看，她的眼神很纯粹，没有审视疑惑，似乎只是在专心地看人。没想到那个文静内向的女生竟然就这样看着李轩，一点避开的意思都没有。李轩心里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