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4日，因为连续8天新增病例不到7人，广东省的疫情警报从一级降为了二级，距离疫情全面爆发刚好过去了一个月。而我已经连续上班两周了。从空无一人的大街到渐渐拥挤的人潮，我是深圳从疫情中苏醒的见证者。
1.返岗第一天
2月10日是我们公司正式返岗上班的第一天。此时，高新园一带的大多数企业都还没开动，从地铁口到各个公司大楼的几条主干道上，以往是定向移动的人流和十多家百米间隔早点铺。而现在，道路比往年大年三十还清冷，偶尔有一辆小车轰鸣而过。绝大部分的人都守在家里，只不过原来是因为年尾的团圆，现在是因为年初的恐惧。
返岗第一天到公司，园区入口就跟往常不一样。那里原本有一块停车区域，上班期间会因为人车分流不合理堵得不可开交；现在这空旷的地面已经用隔离带设置了左右两条排队的通道，通道里面每隔一米用胶带贴了一个十字记号。现场穿白色防护服、戴黄色防护面罩的工作人员看起来比排队的员工还要多，他们应该是园区平时的物业保安和保洁。
排队处有个大喇叭，不停循环播放着：“抵御疫情人人有责。请排队接收体温检查、自觉扫码报备！谢谢配合！”我排在稀疏的队伍里，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填写自己的身份信息和春节行程。我在籍贯一栏输入湖北荆州时，一个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刚好看到，明显往后退一步跟我确认：“你确定没有离开深圳吗？”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他赶紧摆手说：“快往前，往前去量下体温。”然后走到队伍后面去了。
早听说湖北人在外地被“特殊对待”，任何和鄂沾边的字眼都会引起一阵过敏反应。我也理解，毕竟现在风声鹤唳的，他们在履行自己工作职责的同时，还得保护好自己。本来我也可以申请移动办公，但因为整个部门只有我最满足返岗条件，其他同事不是在隔离期内，就是因为封路还未返程。如果部门要移动办公，需要有人帮忙开电脑，下载远程软件。
公司返岗的条件极为苛刻，除了不能有任何湖北（人）逗留（接触）史，还要身体无恙（慢性咽炎、鼻炎也会被劝退），还要家中无孕、无老、无幼。9号晚上又临时通知到公司不能搭乘公共交通，连共享单车都不能骑。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同事给我发出一连串大哭的表情。她也是因为腊月二十九武汉封城没能回家，一个人在出租屋里转悠了十几天，犹如一头彷徨的困兽：“再不去上班，我心爱的程序员欧巴都要忘记我了！”她在公司做需求，日常和程序员掐架。有一天被程序员骂哭了，气得回家后摔包：“老子再也不上班了！”想不到真香定律来得这样快！
2.第一周的福利
工作第一天，我除了中午休息了半小时以及间或写了几页新项目的PPT，其他时间都在给远程办公的同事装软件，解决他们各种账号掉线、登录不上的问题。公司为了降低感染几率没有开中央空调，还特意把窗户打开了，深圳2月初的天气略冷，我却满脑门冒汗。等到一排排显示器亮起，我看着空的工位和上面跃动的代码，心中生出一种很魔幻的感觉，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操纵着这些机器。
到下午四点，公司HR开始逐层楼给大家发放口罩，每人每天两个。返岗群里交口称赞，毕竟现在是“一罩难求”，深圳各大药店已经买不到一次性医用口罩了，各大电商平台也不能立即发货，能发货的又怕是假的。在家办公的同事看到这个消息羡慕不已，都在公司匿名帖中问拿到10个口罩的同事能不能匀出一半来交易。谁都不知道是否有人趁机在背后发财，但毕竟限量，在疫情发展前景未知的情况下，谁都想为自己多留一些保障，不是关系特别好的同事，是不会拿出来交易的。公司给第一批返岗者发的口罩，也是采购部加班加点谈了好几家供应商才弄到，而且仅能支持一个星期。下周的口罩还要继续找其他供应商！
好在第一周到岗人数不多，6000多人的公司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在公司。因此除了发口罩，公司还包了我们第一周的一日三餐，不仅免费送到办公室，而且菜的口味和色泽都是一等一，比平时食堂的饭菜好吃太多了。唯一的要求是需要我们吃完后将餐盒放在电梯口的专用垃圾袋中，是为了避免养肥春节期间在办公楼里乱窜的老鼠。
第一周的正式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因为周四周五两天天气阴沉，大雨说来就来，我就无法骑车上下班了。在家办公无疑是舒适，但也真的是散漫。
3.复工的人潮
返岗的第二周，路上上班的人数相比上周翻了一倍。
公司显然没有预料到人数的增长会那么快。早上排队进门处，大家都挤作一团，要扫码、要填信息、要找工牌、要测体温。工作人员人手不足，队伍渐渐排到了几十米外的停车场。
返岗群里面的人越来越多，从300多人直接增加到600多人。第一周的一片赞扬的消息渐渐被抱怨和问责推上去，为了不打扰自己的正常工作，我将这个消息通知群改成了不打扰。
中午吃饭，后勤的同事也因为没有及时安排送餐在群里接受一轮轮的质问。这一周没有免费的三餐了，不过也比外卖便宜。我第一天没有带饭，好不容易等到午餐送到，一打开却没有了食欲。蔬菜看上去是黄绿色的，应是水煮过了；排骨和萝卜炖的成了土黄色，色相跟厕所的XX差不多。要收费的竟然比不上免费的，我明天还是自己带饭好了。
往后的几天，我在公司心声社区也看到不少匿名吐槽。除了饭菜，还有开会工具卡顿、停车不便等等。
因为疫情期间要减少聚集，而且一般同事仍然在家办公，我们自己公司的IM工具和云桌面不给力，很多同事不喜欢用，但为了公司的产品又不得不用。这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氛也在疫情之下酝酿得越来越重。
为了解决停车难、进门安检慢的问题，公司从周二开始发放了停车证和出入证。但又由于是纸质的比较难保存被大家疯狂吐槽。一位同事说：“不是要用公司的产品吗？我家云已经开发出这样的功能了。”HR到底是细心的，赶紧去跟我家云的产品经理沟通，紧急开始研发针对园区出入的需求。
后勤人手不够，导致监管就松了。有些员工不自觉的会破坏茶水间、电梯里的人数限制规定，甚至在办公室摘下口罩，此等“大逆不道”的行为引起心声里面一片谴责之声。“白纸黑字贴在那里，素质呢？”“限制5人挤了15人，走走楼梯不好吗？”“天天爬8楼？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好的间隔一米呢，你们不要命我还要呢！”“吃饭的聚在一起吃更香吗？”后勤同事在群里也看到大家的反馈，赶紧抽调人在早高峰的时候守在电梯口，只准5人一组上楼。日常办公也有人在巡视，看到不戴口罩的还会被记在小本子上。
不得不说，正式复工的第一周简直就是兵荒马乱。我们公司的HR和后勤前一周苦心经营的贴心和周到的形象，在剧增的人数洪流面前仿佛如溃堤之河，被打得稀烂。
4.渐渐上正轨
经过上一周防疫战斗的失控，公司的准备相对来说更加充分了。2月24日是全面复工的第一天，在湖北回不来的依然回不来，需要14天隔离的却已经结束隔离期朝公司涌来，估计有80%的员工都复工了。电子通行证在第一时间发挥了作用，极大程度地缩短了员工们排队进公司的时间。但饭菜却是每况愈下，有人还在吐槽像“猪食”，有人却已经开始点外卖了，虽然这时候的外面比餐厅贵了8~15块不等，但为了能够吃得下，破费点也无所谓了。
同住的小敏在复工后第三周终于可以跟我一起去上班别提有多开心了。第一天我们骑着电动车上下班，她在后座上像从未出门的小屁孩，一会看左边一会看右边。“哇，你看路上这么多花都开了！”“居然这么多人都上班了呀！”她兴奋的心情像刚刚逃出牢笼就冲上天空的云雀，恨不得像全世界宣告：我终于自由了！
我问她：“你在家办公了20天不自由吗？”她说：“只有自己自律才有自由，像我这种只能靠着公司制度约束的人，在家里总想干点别的。总感觉一天到晚都在干活，但一天到晚都干不完！还不如在公司集中八小时把事情做完。”我深以为然，在自律能力不够的时候就谈移动办公或者“自由职业”，简直是职场大忌！
路口一天比一天拥挤，二月份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刚好是周五，居然在十字路口看到了第一次堵车。红彤彤的小车尾灯映红了路人白惨惨的口罩。大家再也没有不耐烦地按喇叭，而是按规则前一辆后一辆拉链式地汇聚到主车道中。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维护着这来之不易的热闹。
我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看到一栋未完成修整的大楼，那斑驳的外墙上裸露着十几根白森森的大柱子，像沙漠里死掉的大型动物的肋骨。太刺眼了，什么时候这些基建也能复工，外地的员工什么时候能回来把这个肋骨披上血肉，换上新衣呢？
我妈他们还是很担心我们每天上下班的情况。我说，深圳现在已经没有本地新增的疫情了，大家上下班都带口罩，公司每天中午晚上都会对办公区域消毒的，很安全。她说：“深圳还跟香港连着，肯定有人宠外面回来要经过你们这里，还是要注意安全，没事别往外面跑。”我不能跟她说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去过几次医院，免得她无畏担心。
广东省在这周也降低了疫情警报，深圳应该是安全了吧！
5.春暖又花开
我们每天上下班路上会经过一片黄花铃木的公园，花开全盛的时候，我们在天桥上远远望去像一团团金黄色的云。天气好的时候，铃木花朵在湛蓝的天空下更新的色彩明艳，比梵高的向日葵还要热烈阳刚。
然而深圳三四月雨水多，开不过几天。冷空气一来，地面就落了一层又一层的铃木花，雨中的它们没有了骄傲的情绪，但也没有那么颓败，倒像是一种“留得残花听雨声”的淡然。
有一天早上上班，我们看到一个穿橙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拿着大簸箕和扫把在扫花，她旁边的蓝色垃圾桶已经堆满了。扫满一簸箕后，她用扫把在桶里轻轻地向下压了一下，花倒进去又满了。我跟小敏说：“你说大妈扫花会不会觉得很幸福？”她说：“也就我们看着觉得幸福吧，她扫了那么多次，估计还嫌麻烦，抱怨为什么花不会一次落完呢！”
不管怎样，深圳的大街在一天天的恢复正常。黄花铃木的花期过后，路旁的三角梅又红艳艳地开起来了。再过几天，应该会见到戴口罩的摄影师，玩滑板的少年吧！
我们在这个春天到来之前，失去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学校失去了五位德高望重的教授，中国失去了几十位医护人员，其中不乏一些勇敢的whistler；千万个家庭分崩离析，再难团圆......但是我们中国依然熬过来了，迎来了春暖花开。
歌颂的词说得再多，也抵不过一个信任的眼神。多难兴邦，希望我和祖国一样，在疫情中苏醒过来后，都能更强大、更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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