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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公

我的外公

作者: 鳴兒幺幺 | 来源:发表于2019-12-05 11:54 被阅读0次

    距离过年还剩半个月,空气里四处都弥漫着兴奋、喜悦的味道,每个人都沉浸在这喜庆欢乐的氛围里。但对于我来说,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年我却并不是十分期待。

    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头,早在几个月之前,我从表哥那里得知了外公肺癌晚期的消息,他告诉我是我爸带着外公去医院检查后才知道的,当时发现的时候也已经是晚期了。家庭微信群里笼罩着一股浓浓的悲伤而压抑的氛围,我的人生里第一次对生命重新有了深刻的认知。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但是我知道回忆与记录会让我稍稍减轻一点沉重的负罪感。

    其实我的外公外婆自我记事起就一直都爱吸烟,而这也是他得癌最根本的原因。我妈以前告诉我,外公从她做女儿开始就吸烟了,而外婆也只是比外公稍微迟几年吸。要是算一算,大概也有五六十年了,他们两都可以说是一个确确实实的老烟民了。

    我们乡下七天赶一次场,我小的时候经常跟着外公一起去赶场买东西。每次他都会买的东西就是烟,但是我的外公从来不吸什么盒装的芙蓉王或者白沙烟。他一直都是自己买散装的烟纸,称一小袋烟丝,然后自己卷烟一根一根慢慢吸。我那时候很调皮,喜欢学他卷一根烟叼在嘴里,每次他或外婆看到都会教导我不要吸烟,尽管他们自己还是会吸。

    除了吸烟,外公这辈子另一个爱好就是麻将。可是这个爱好却并不讨喜,因为外公输的总是比赢的多,而且随着年级越来越大,脑袋有时候会犯糊涂,快胡的牌偶尔也会失手打出去。听外婆说还因为打牌在外面欠了两千块钱,虽然两千在现在看来算不上什么大数字,可是在老人家眼里,已经不小了。不仅如此,由于外婆的身体也越来越差,经常自己不能动,要靠外公做饭,而外公又因为打牌经常晚归,以致于外婆经常饿肚子。而且外公让外婆生气的还不止如此,外公年年都种水稻,可是每年的水稻都种的不好,不是因为水稻插的太浅或时间太早,就是因为农药洒的不及时,害虫太多所以收成并不怎么样。由于这些所以外婆数落了他一辈子。

    外公外婆早已过了垂暮之年,岁月的风将他们的眼角吹得更加下垂。就像黄昏跟清晨无法相认,他们的芳华也随时间一去不返,可这并不影响我记忆中那些曾经的温情。

    还记得很久之前,我想吃莲子,然后外公二话不说出去从田里摘了一大袋背回来。

    也记得我跟着外公出去放牛、喂鸡、唤鸭子、上山摘板栗、下地锄草翻土……

    还有外公教我砍树劈柴,我帮他搬竹子拿水瓢、盛饭扇风……

    这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记忆里是那么清晰却又十分遥远。

    外公的屋子是平房,泥土和水稻壳做的,很老很老,都快成古董了。蜜蜂喜欢在墙壁里做窝,燕子也在房梁上衔泥,老鼠更是到处挖洞,蜘蛛也四处结网。房子建的很长,周围有一个堰塘,一个菜园,后面是养鸡的荒草地,前面有一块空地,左边盖了一个猪笼。白天只有鸡和鸭的叫声,晚上只有昆虫的声音。但就像外公曾经说的,房虽老,却冬暖夏凉。屋子里面用的还是那种老式拉线的昏黄色的灯泡,所谓的厨房也只是用黑漆漆的石头打造的灶台与大锅。而生活用水则是外公几十年如一日一担一担从外往里挑,再灌进灶房的大缸中。外公和外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亘古不变的生活了七十多年。

    外公的屋子里面摆放了两副棺材,这是他和外婆早些年找人打的两副。我记得那时候似乎是小学四年级,我亲眼看着木匠在屋里用锯子锯着木头,满地的木屑,后来上好色刷好漆的棺材就规规矩矩的停放在了屋里将近十年。以前只是每次经过棺材就会有点害怕,但如今再也不会了,因为我明白了那是外婆外公为自己以后入土而早早准备的。

    一个月之前我们学校放假,我从长沙搭车一直坐到我外公外婆家。一踏进那扇木门,熟悉的泥土味儿与年代感便随着那些陈设的器具扑面而来。我看到外婆和外公双双病卧在那两杆挂着蚊帐的老床上,我轻声喊了一句“外公”和“外婆”。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一个身患癌症晚期病人的样子和一个心脏衰竭兼有肺心病(即哮喘)病人的样子。尤其当他们身为老人,本就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时候,我觉得语言是如此苍白而无力。

    我不想再去说什么枯柴般的手上凸着的青筋和密密麻麻的老人斑,也不想去描绘他们干瘪且枯皱的面孔。我只想说“好瘦啊!”真的太瘦了,眼窝深凹,半睁半闭望着我。但最明显的就是腿,现在只有正常人大小的一半了,腿上什么肉都没有,只有那两截因病不停缩小而越显瘦弱的腿了。然而那并不叫腿,只是骨头罢了。因为他们起床走路都很困难,踉踉跄跄的,根本支撑不起他们的身子。

    我想起外公那时候最喜欢在吃饭时浅酌一小杯白米酒,要是有人在饭桌上不依规矩就竖起手指弯成弓,狠狠一敲他的头。我那时候就被敲过,确实疼的厉害。我妈说这叫外公的“力弓”。可是如今外公再也没力气狠狠一敲了。

    外公平日的性格本就沉默寡言,不多话。他没什么文凭,不像外婆,写的一手好字,还会剪好看的窗花。他什么字也不认识,可是赶场买东西算账他全都能行,打牌也会。而如今成天都睡在床上,现在也越来越糊涂了,更是不知道白天与黑夜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时光注定要侵蚀一切。我拿出珍藏在大衣柜里外婆外公的照片,再一次看见那些照片的时候,仿佛又看见时间的残忍与无情。那些老照片上岁月泛黄的颜色显而易见,而他们眼角的皱纹也像极了照片上有折痕的一角。

    我在烤火的炉子旁边坐了很久,一天下来看望外婆外公的不少,来来去去的几个人送点这个、送点那个。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不知道外公能不能撑到今年过完年,医生说如果病人情况乐观,最多也就等到过完年明年二三月份了。是的,外公他还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可我们都没告诉他,因为我们都害怕医生说的那一天更早到来。

    外公和外婆一共生了四个子女,最小的是我舅舅,然后是我妈,最后是二姨和大姨。每年年末我们一大家子人便会回到外公外婆家去过年。但是明年,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想,如果时光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不遗余力趁他们身体健康时带他们去一次远方。因为我不想将来对自己说,“你看,我终于替你来了这里。”。

                                            写于2018年2月2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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