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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有求必应”

我的“有求必应”

作者: 甜萝姑娘 | 来源:发表于2020-08-03 17:11 被阅读0次


        小叔只大我八岁。
        想了很久用什么作为题目,想来想去,也许只是简单的“小叔”便好,一如他给我的关怀和爱护,简简单单,直来直去。
        但是对我来说,他就是可以“有求必应”的那颗剔透的水晶球,从我孩提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依然光洁如初。
        我叫他小叔,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爸的亲弟弟,是因为他的爸爸和我的爷爷是远房的兄弟,具体是什么关系的兄弟,我至今都不清楚,他的爸爸和我的爷爷也都相继过世了,我们也都懒得去搞清楚这些,亲戚这回事,你认为亲就亲,你认为不亲,不走动,即使亲兄弟也可以反目的不是?
        然后他叫我爸叫大哥,我自然就叫他小叔了,其实我是叫“小大大”的,按肥西方言。
        我认识他的时候我刚上小学,才记事,那时候我已经有“长大”的概念了,觉得“长大”这事很神奇,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叔”,比我高,比我懂的东西多,让我很崇拜,我便问他多大。
        “我14岁啊,比你大哦。”他貌似还有点得意。

        14岁,这个让我望尘莫及的岁数,让那个时候无比期待长大的我羡慕不已,我便特想跟他一起玩,喜欢大孩子玩的新奇的东西。
        他那时应该是很喜欢我的,去哪儿都带着我,甚至上厕所,大概是怕我弄丢了吧,乌漆麻墨黑的晚上,我傻不隆冬地跟着他,他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只好带着我进去。这些年他都还经常拿这件事情来嘲笑我,说我进过男厕所,其实我并不怕他的嘲笑,这反而说明我从小就是个爱冒险的人,再说,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我能看见啥。
        小叔的妈妈,我叫“老奶”,因为生小叔早,显得非常年轻漂亮,虽然是叫奶奶,但是她也就比我爸大一岁,一直对我们家很是照顾,在我爸妈刚结婚日子还过得比较磕碜的时候,老奶毫不吝啬地将我家的家当置办得齐整:乳白色的电话机、先进的双灶头煤气灶、锅碗瓢盆……几乎是他们家买点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们家就有同样的一份。小叔家因为在粮站,那个年代的粮站效益很好,所以他家的条件算是镇上很好的,爸妈经常带着我去蹭饭,我也特别喜欢去他家,去了就能跟小叔玩,一玩就不想回家。
        老奶是个很能干且持家有道的女人,她很惯小叔,经常给他零花钱。那个时候的我不懂的事情有很多,但是我懂小叔对我很大方,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只要他能做到,他总是用他的零花钱买东西给我吃,有时候为了省,他自己不吃,给我买一份,所以经常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得不到爸妈的满足,我就找小叔。

        但他也终究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啊。有一回,我要吃泡泡糖,让他去买。
        等了好久,没回来,我焦急地从门缝朝外望,看到他回来了。
        “咦?小叔在做什么,边走边吃什么呢?”我从门缝里看到他一边走,一边在小心翼翼地啃一个东西。
        进门口他给我一个泡泡糖,就是那种方方正正的“大大”泡泡糖。
        看他狡黠的表情,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有诈,果然打开一看,粉白相间的泡泡糖少了一个角,不仔细看还看不见,非常小的一个豁口。
        我生气了,把他按到床上,使劲把那块豁口的泡泡糖塞进他嘴里,让他重买,他估计是想省点零花钱,自己又想吃,嘴馋偷吃了那么一丁点儿,却被我发现,很是郁闷,最后只得又去给我买了一个我才罢休。
        因为家庭条件好,又是独生子,小叔的成绩不是很好,妈妈是英语老师,他时常去我家补习英语,可是每回妈妈都不满意。
        “永生学习要是有他吃喝玩乐三分之一的用心,他学习都不至于这么差。”妈妈对他这个小叔子也是恨铁不成钢。

        多年以后小叔跟我说,每回我妈给他补习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都在想着他那一堆狐朋狗友,头在点得像小鸡啄米说都听懂了,其实啥也没听进去。那时候的他是个叛逆少年,喜欢唱歌,喜欢模仿港台明星,头发都要梳成四大天王的样子,喜欢打游戏,反正只要不是学习,他都喜欢,也都能玩得很漂亮,所以让老奶和小爷爷操碎了心。带我玩的时候,也是带我去各种冒险,偷偷不写作业,不让我告状,给我买最新口味的雪糕,给我扎满头的小辫子。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我会划向你的心海……”周华健的《花心》是那时候他最喜欢的歌,总是唱,电视上放着,他还用个巨大的录音机录下来。
        和小叔在一起的时光只有几年,后来他初中毕业就去当了兵,许是小爷爷想用部队的纪律来管教一下这个桀骜的少年。我便有了好些年都没看到他,几年后小叔从海南的部队回来,他来了我家一次,给我带了一只好大的椰子。那时候我在上初中,他晒得黝黑,个子长高了,整个人和曾经带我四处跑的那个他也不一样了。
        我没怎么和他说话,我貌似心里有些责怪他,青春期的我已经稍微知道了些大人的事,我默默地怪他在我那么依赖信任他的年纪突然就消失了,都不告诉我去了哪里,害我孤单单一个人完成了小孩子到少女的成长。我责怪他没有参与我的人生重要阶段,我是希望他在的,这样我可以少点遗憾,孩提时代他是我很重要的人,他或许是不理解这种责怪的。
        后来我就上高中,上大学。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有了手机,才和他联系上,大一的寒假他找我,说要带我出去玩,那时候他已经谈恋爱了,和他的女朋友也就是我后来的小婶一起带我去市里吃吃逛逛,那大概是大学时和他一次难得的相聚,后来我们时常发短信,但都没有见过,一直到大三,我和爸妈去北京游玩,回来的时候着急落地就要去办事,机场又远,我想到了他。

        爸妈顾虑:“你这么贸然打扰小叔不好,他肯定忙。”我却不这样想,觉得小叔肯定不会拒绝。果然,他还是像过去一样有求必应,一喊即来。但那次后一直到毕业,我们都没有见过了。

        毕业后,我工作了一个人住,他在市里经营一家餐馆,生意很好,终于离得近一点了,他有时会去我的住处看看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甚至还买菜下厨给我做过饭,味道还真的可以。因为一个人住,他便三天两头喊我去他的饭店吃饭,每回我去,他家菜单上的菜我随便点,才上班的半年,我去蹭过很多次饭,有时候他忙,没时间理我,我就吃完了自己在那呆着,看着他招呼客人,算账,打烊。有时候他也把饭店搁下陪我出去玩玩,还没有车的时候他骑着电动车带着我去唱KTV,还吃自助餐。
        那时候的我倔强而叛逆,我听不惯他以大人的口吻教我的那些关于做人的道理,他估计是也看不顺眼我才毕业的横冲直撞。一次我们俩吃自助餐的时候吵起架来,他怕是嫌我丢人,连声让大着嗓门言辞激烈的我安静下来。
        我气势汹汹不情愿地停下来,跟他冷战,他默默地骑车送我回住处,天还下着雨,我和小叔从没吵过架,这次我觉得我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后来当然还是小叔自己再找我说话的,我总是这样,越是因为在乎,越不会低头。这件事我记了很多年,可能他早就淡忘,因为他让我已经让成了习惯。
        毕业后上班的第一年冬天,小叔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小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我哭得伤心欲绝,在我没有爷爷的人生里,小爷爷给了我很多的爱和教育,这个老实巴交、生性憨厚的男人,去世的时候才52岁,小时候每次去他家,他摸着我的头唤我“小孬子”,笑话我不懂世事,我总觉得很温暖和踏实。料理完小爷爷的丧事,小叔好像成熟了一些,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要好一点,那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一直让我觉得无所不能的大男孩,也是爸爸妈妈的宝贝,而小爷爷走了,他必须是家里那个顶天立地的人了。
        他会累吗?会变老吗?我突然觉得不安,我第一次开始心疼他。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去他的饭店,陪着他,陪着老奶,我怕他们伤心难过,我却又不知道怎么做。
        中间有一阵,小叔的感情出了些问题,彼时我还不怎么懂感情这回事,我只觉得小婶挺好的,他性格强势,还有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小婶温顺隐忍,适合他得很,好在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再后来小叔的饭店让给了别人经营,他结了婚生了孩子,开始忙活别的营生,小叔的头脑很活,为人也很仗义,这些年在生意上打拼,积攒了些经验和人脉,但这些事情他从不告诉我,我也不乐意听,他就只会问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然后跟我讨论讨论他挣够了钱以后的美梦。

        我很少问他具体在干什么,我对做生意的事一无所知,对我来说,也不想了解他干什么。他也从不在我谈恋爱的时候发表意见,不会虚伪地说类似于什么希望有个人好好对你不好好对你我就去揍他这样的话,我无论如何,他都是支持我,我谈恋爱他不指指点点说这个人行或不行,我单身他也理解从不催我谈恋爱结婚,我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被理解和包容的,只要我开心。
        我和他见得越来越少了,我工作越来越忙,他生意越做越多,我也还是“无耻”地和以前一样,只在有困难的时候想起他,然后要他无条件的帮助,他也默契地和以前一样,从来都有求必应。

          好多年过去了,爸妈一直记得老奶和小爷爷的恩情,走动得不多,却也从未忘记他们的存在,想起来都还觉得是家里至关重要的亲戚。我和小叔也很少见面,忙起来就断了联系。有时候我提起来小叔,我爸总会说:“奇怪呀,永生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怎么就对你千依百顺的,你也没兄弟姐妹,你可要珍惜你小大大哦。”

        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我对他从来都是索取,没有什么付出,却心安理得。

        小叔其实长得很帅,很像曾经很火的那个会唱会跳的歌星解晓东,后来那个叫杜淳的演员出来,又觉得他和杜淳有些神似,他穿衣打扮也讲究得很,和我一起的时候,总有同学同事问我:“你身边那个帅哥是谁?”因为年纪差得不大,人家都以为是我哥哥,其实有时候我也傻傻分不清楚,哥哥?小叔?不重要了,怕是亲哥哥,都没他这么惯我吧。
        我这个人,对于别人给予我的温暖总是铭记在心头,何况是小叔曾给过我那么多至高无上的宠爱。我时常会想起他,想起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比如他在篮球场上打球呢,我在旁边使劲叫:“小大大,小大大!快下来给我买冰棒啦!”
        他就会喊:“好哦好哦,来啦!”
        然后不一会儿,满身臭汗的他就会快速跑到小卖部,买好了跑过来,用脏手递给我一支雪糕。
        “给,巧克力味的!别闹,一会就结束啊。”说完了继续打球去了。
        如今小叔很少找我,忙碌得很,家里两个娃让他有了动力不停地挣奶粉钱,当初那个愤世嫉俗的摇滚青年活成了一个庸俗却真实,靠谱也大气的中年男人,这个直男没有任何温言软语,回想这些年,他甚至都没送过我一件礼物,只是每逢过节的时候扔过来一个微信红包,说祝小侄女节日快乐。


        我从来都是不客气地收下,鄙夷地责怪他忙得钻了钱眼,都不主动来看我。他每回都跟我打哈哈说太忙太忙,然后让我主动去看他。
        我也时常忘记他,即使有时间,我也懒得去找他,很奇怪,但是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心里对他深深的信赖,我就是一直不见他,也不会陌生。久了其实也形成了一种默契,那便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对我也放心得很,我们之间的感情很特别,也不需要用时常的寒暄来证明彼此的存在,反正他知道,我的重要时刻,我都会告诉他,而他无论在那哪里,也必然会来。
        我生病了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带我去看,使唤他去找护士,看他笨拙地照顾一个人的样子,我恍惚又看到小时候那个给我买干脆面的那个他,大人不让我吃的零食,他都能变戏法一样地变给我。他就像我孩童时代的多啦A梦,是可以给我实现一切愿望的超人。
        有求必应,他对我终究是如此。好像亲情都是这样,你知道你拥有,你就不用去验证它的存在,因为它就注定是你拥有的。
        有次我问小叔,为什么我们总是打来打去的,一说话就吵架,从小到大都是,他说:“姓孙的都厉害,在一起容易打架。”
        “那你为什么都让着我呢?”或许我知道答案,但是又还是很想听那句回答。
        “哼哼,因为你再大都是个小屁孩!”他永远是这么直男,我就知道。
        “等我有钱了,就带你去环游世界。”每回聊天,他总要加上这一句。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他也不是多啦A梦,但我还是仿佛回到了从前,看到那个吹嘘自己无所不能可以带我去月球的小叔,我也宁愿相信他这个环游世界的承诺会实现。

        不过有一次跟他聊天,他总算说了几句稍显文艺和动情的话,说,他眼里的我,就一直是小时候那个小小的模样,天真,也聪明,却也傻乎乎,是需要他一直照顾和呵护的。

        我何尝不是经常记起那个对我有求必应的少年啊。我们彼此参与了对方的成长,成为不是近亲却超越了血缘的亲人。那些无邪的年少时光,那颗晶莹的水晶球,在人生的路上闪闪发光,我的诉求总能得到应答,而我也知道,积攒了这么多小叔给我的能量,这颗水晶球也会一如既往地纯净下去。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那首他喜欢的《花心》。生命中无数个春来,无数次花开,我们终究回不去过去的童年,但因为有过那些相伴的时光,彼此的生命也因为爱而嵌入了最宝贵的东西。
        小叔叫永生,永永远远的少年,生生不息的美好。
        我们也将永远相伴,一生不可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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