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节

Spark街上一排排烤肉档上青烟缭绕，木炭撩动着火苗，铁架上上一排排猪肉和牛肉正被烤得滋滋冒油。体格健壮的工人光着膀子，背心下油亮亮的胳膊甩动着，翻肉，刷油，看见火候差不多，再用大火钳夹子把烤得黑红的肉从炭烧架子上甩到案板。咚咚咚，拿起大掇刀将牛排猪排或是鸡架子斩开，那节奏铿锵一气呵成，竟然合了背景的摇滚乐。

排队的人们跺着脚吞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师傅们烤肉剁肉。身体跟着震撼的音乐声摇晃着，音乐棚子里的吉他手放大了音响，烤玉米的工人把炉火撩拨得旺旺的，火苗兴奋地吞吐包裹住一根根带皮的玉米，又给炭烟中平添了丝丝的甜香。

多久没有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了？人们在夏日的美食节中大快朵颐，大口吃肉，大杯喝酒，没有一个人戴口罩，没有一个人保持两米距离，这才算得夏日人生啊。

风卷着肉香在人群的上方盘绕，削土豆卷的男人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转头看了一眼人群，又埋头从沾有泥土的袋子中拿出一颗插好竹签的土豆。男人握住竹签，将土豆放在工具桌上固定好的电转上，电转的声音在吵杂的乐声和人声下，并不那么刺耳。只几秒钟，一枚土豆就卷好了。男人用戴着蓝色塑料手套的右手把土豆卷拉开像是铅笔屑花一样，接着这枚土豆削笔花就被扔入油锅炸得酥脆金黄。

小露站在人群里，手里举着手机，她录了一段做旋风土豆的视频，顺便拍拍街道上有特点的标识，比如“排骨节”的红色三角旗和每家摊位前叠得三层楼高的广告牌，小露盯着那个很会烤肉的白人女人拍了很久，那女人一头金发，身材前凸后翘，个子不高却跟个壮汉子一样的劳作，尤其是胳膊上的肌肉非常结实。

小露转着圈，手机像是雨洒一样四下寻找目标。一个卖气球的小贩头上戴着五颜六色的泡泡帽子，脚下踩着一个打气筒，生意好的不得了。队伍中有孩子的人排队排得不耐烦了，十有八九回去给孩子买个气球解闷儿，几个孩子们买了气球比试着牵住绳子拍打，看谁拍得多，那快乐是最天真自然的。

小露正拍得带劲儿，手忽然晃了一下，她忽然看见了他。

哪怕是背影，哪怕是两年没见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怔怔地看着他给女儿买了一枚红色的气球，半弓着身子牵着孩子的手又走到队伍的中间，那边早有一个女人排着队，应该是他的妻子吧？小露背过身子，不再往那边看。

2年多了，因为疫情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还是2020年的1月，没想到再见面是这样一个场景。

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呢？可是要说什么好？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删掉了自己的微信吗？

小露回头又看了一眼，没想到他正好看过来。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四目相投的距离可以那么远但又似乎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心中几百次几千次的对话都在沉默中进行，他们就那样远远地看着，谁也没有移动脚步。

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她已经懂得了男女之间一个最重要的道理，不要相信任何借口和言辞，行动才是证据。他没有走向她，没有喊她的名字，这还不够说明一切吗？她自嘲地笑了。

女儿抓着气球转圈圈，一边叫着“爸爸，快看我，爸爸，快看我！”，一边说着一个不小心就被绊倒了。他俯身抱女儿，搂在怀里哄着爱着，等确定没事了，再回头，队伍还是那条队伍，小露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空气中音乐挥舞着浓烟，来来往往的人流在青烟中更加拥挤。他揉了揉眼睛，四下打量，可是到处都没有看见小露的身影，莫名的失落揪住了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忽的空了一块。

他本该去打声招呼的，可是他要说什么好呢？是说太太不喜欢所以删掉了她的微信号吗？这种话何必要放在桌面上。

疫情过后，排骨节可以回来，夏天可以回来，但生命中的一些时光失去了就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