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胖拿起一根铜丝,铜丝上挂着几粒红色绿色的塑料珠子。
“这是什么?搁哪儿的?”她问。
“应该是凤钗一类的,别帽子上吧!”我不假思索。
她钦佩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地把铜丝弯折了一下,别在婆婆紫红色的毛线帽上,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又有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铜钱,不晓得该放哪儿,正在踌躇,燕儿发话了,“搁嘴里,含着。”
燕儿的表情笃定,令人信服,刚好婆婆的嘴巴张着,三胖把铜钱小心放进婆婆的口中,又不能完全塞进去,一半露在外面,有点炫富的意思,看着也没什么不妥。
婆婆去世了。
天黑下来也有一阵子了。三胖和我刚进屋子时,婆婆还有微弱的呼吸,三胖把手摁在她的颈部,还能感受到搏动,120的救护车正在赶来,背包里也准备好了住院的手续和用品。
燕儿开始向我们描述婆婆傍晚时的情形,说婆婆屙了屎,她觉得不好,都说人走前要排净身体里的东西,恐怕这就是了,就急忙招呼我们过来。而下午那会儿,燕儿给三胖发婆婆的视频,说精神头还行,能喂进去水,还能挺个十来天。
正说着,三胖又去摸婆婆的脉搏,发现婆婆已经停止了呼吸。
三胖给婆婆做心肺复苏,五分钟后,120赶到,婆婆的心电图是一条直线。三个医生又轮流做心肺复苏,半小时后,仍旧是一条直线。婆婆在床上躺了近五年,被灌食,被翻身,被清理屎尿,被抱到轮椅上晒太阳,头抬不起来,被一卷卫生纸撑住颌下……今晚,她终于出离了这个被动的局面,三个身强力壮的男医生为抢救婆婆累得冒汗,最后也不得不垂下头,开出一张死亡证明。
120离开后,等殡仪馆的车。就在这个时间段,我们给婆婆擦洗身体,鼓捣着穿上了里外三层的寿衣,“凤钗”,钱袋这些也安置好了,坐下来刚歇了会儿,殡仪馆的小伙子来了,我们连忙都站起来。
小伙子问寿衣穿好了吗?我们点头说都穿利索了。三胖怕有疏漏,又请小伙子帮忙看看有什么穿得不对的地方。小伙子走到床前,毕恭毕敬地说,“老人家别怕啊,我来给你挪一下,收拾好了好上路。”说罢动作麻利地检查婆婆的穿戴,见婆婆的手里是空的,回头问我们,“打狗棍呢?”
哪来的打狗棍?寿衣里没有棍子啊!三胖和我面面相觑。莫非……我突然想起婆婆帽子上的“凤钗”,赶忙示意小伙子,有根铜丝,被我们别到帽子上了。小伙子取下铜丝,掰直了,塞进婆婆手里握着,三胖不好意思地说,还有一袋铜钱,我们放老人家嘴里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小伙子这才注意到婆婆嘴里的钱,立刻取出来,撕开袋子,把铜钱撒在婆婆身边的几个地方,嘴里念叨着帮我们开脱,“老人家别生气啊,不知者不怪罪!”
“拿三块饼干来,打狗饼!”小伙子又命令。
压根儿就没有准备饼干,好在桌子上有一袋面包片,马上递过去。婆婆的双手都有了东西,小伙子将婆婆左右略一翻身,双手压在背后,口中念到,“老人家背手朝西走!”
忙完这些,小伙子说,殡仪馆拉遗体车还要等上一阵子,今天送的人多,他掏出本子给我们看,一页纸上都是逝者的姓名,车子正在送第41个人,婆婆排第42。说罢,他跑到院子里吸烟去了。
窗外,对面楼群的灯光差不多都熄灭了,夜空宁静。室内,灯火通明,婆婆穿着簇新的衣服等待上路。子时,殡仪馆的车来了,四个大男人起棺护驾,我们的车尾随其后,果真是一路朝西,看来殡仪馆的选址是大有讲究的。
在遗体冷冻室门口又站了好一阵子,办理各种手续,返程时,已经快两点钟了,很疲倦,也还是要交流几句。三胖说,在深夜的殡仪馆竟然没有感到害怕,心里好平静。又说,真是庆幸,下午刚把譞翾送上飞机返校,前一天又参加了三哥女儿的婚礼……最后总结,婆婆真好,她体量我们,让我们忙罢这些事情,她才上路。
婆婆,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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