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是外婆带大的,和外婆相处的时间也是最多,直到我结婚成家。从江边小镇搬去上海,我和外婆逐渐分开。但每次回老家,我一定会去看望外婆。如此心里才能踏实。
这一天,我因为处理事情耽误了,晚上9:00左右才准备动身返回。出发前,我犹豫不决,担心太晚会影响外婆休息。可不去,好像又少了些什么。车开到外婆小区附近,还是下意识地拐了进去。
考虑到外婆年纪大了,上下楼不方便,舅舅把拆迁分配的套房一楼的车库,改成了外婆的房间。沿着长长的,黑漆漆的车库走道,我摸到了外婆的房间门口。房门里侧木门没有关,透过外侧的铁架防盗门,借着车库走道忽闪的灯光,我看到外婆侧卧在床上,果然已经睡下了。听到我的声音,她熟练地顺着床沿起身,摸到床尾墙上的开关,开灯迎我进去。外婆的房间很小也很简朴,昏暗的灯光泛着些许灰黄,在这初秋的夜晚倒也显得温暖。外婆粗糙暖暖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拉着我坐在她床沿上,非常开心地聊了起来。
没说几句话,只听她“啊呀,瞧我这记性“,便急急起身,走向吃饭用的小方桌。边走边解释:“亲戚来看我,带了几个苹果,我留着的,正好可以给你吃”。我担心外婆着凉,便起身接过外婆手里的塑料袋,一边和外婆聊天,一边慢慢解着塑料袋口。即便是昏黄的灯光,打开塑料袋的一刹那,我还是看到了一群黑色小虫哄得飞了出来,我愣了几秒钟,本能地迅速扎上袋口。“外婆,这苹果都烂了,都是小虫子,我扔了。”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外婆一个箭步,从床边冲向我,紧紧摁住我的手,坚决不让我扔。我当时被她的速度之快惊住了,本来想和她坚持一下,但看她的不舍表情,我还是妥协地放下了苹果袋子。外婆看出了我的不开心,解释说:“我没有收入,如果不节省一点,都要向晚辈开口要,要给小辈添麻烦。”接着她又补充道:“你放心,我明天会把坏的部分用刀切除,我会小心的。”我知道此时我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开车回上海的路上,夜已深,路上也很安静。我心里,五味杂陈。那群乌泱泱忽涌而出的画面,反复缠绕我,挥之不去。从那以后,每次遇见苹果,一群黑色小虫便会飞过我的脑海,令我长叹一声。
2022年1月6日,外婆走了。消息传来,内心一阵绞痛,随之迅速旋转成一个巨大的黑洞,向心灵深处拉扯。我下意识地仰起头,欲阻止泪水滑落,竟没想到,自己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相反发出了一声淡淡无奈的笑。疫情阻扰,远在地球另一边的我,无法送我深爱的外婆最后一程,千分遗憾万分抱歉!闭上眼,那群黑黑的小虫滑过,那一刻,外婆的苹果不再冰冷,温暖得捂热了我的手。
再后来,总是在哪一个转身,便会下意识地久久驻在街口的水果店。再多的人来人往,都会虚化在眼前,那排列整齐的苹果,带着我又回到那个初秋的夜晚。长长地,黑黑地走道,还有那群突然飞扑向我脸上的小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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