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生肖

十一生肖

黄回绿转，岁月如梭。当青春的韶华已经不再，当浮浮沉沉已让自己对宠辱不再敏感。心里更多了几份对故土的眷恋、对年迈双亲的思念。于是，再也不会以工作繁忙为借口推却一年一次的探亲。而每次回家，也都一定会从父母居住的小城再赶上一段崎岖难走的路，去看看已近百岁高龄的祖母。

乐观、勤劳是老人家长寿的秘诀。然而严酷的生存环境和一生的操劳也过多地损耗了她的健康。每次见面，心中既有庆幸，又有一番惴惴不安。

这次回家，奶奶的精神很好，不断地催促三婶倒茶、拿零食。还执拗地带我去看她做的手工。在她亲自揭开笨重的樟木箱盖后，我的惊诧从她枯瘦双手的力量转到了琳琅满目的藏品：一摞摞的剪纸、一大张一大张的布贴画，还有虽显粗糙却饱含了辛苦和认真的布老虎、布娃娃……

九十六岁、做了一辈子家庭妇女、大家不识一个的奶奶在她的孙子面前展示了陌生的一面。指着一幅幅用面粉打成的糨糊粘贴在过期挂历背面的布贴人。奶奶给她三十多岁、迷过一阵子京戏的孙子清晰地讲述着玉堂春、柜中缘、三娘教子、白蛇传。很少出门的奶奶是如何知道并记住这么多故事的？我不得而知。

奶奶剪纸的手艺我却是晓得的。小的时候，每到春节临近，白麻纸的窗户格上总会贴上一幅幅奶奶亲手剪的红色的窗花。虽说没有别人家买来的那般华丽，却多了份质朴的温馨，配上爷爷自己书写的春联，贫寒的庄户人家也透出一种难得的雅气。奶奶剪好的窗花夹满了几大本书，分类清晰，鸟禽的放在一起、人物的放在一起、兽类的放在一起。其中一幅奶奶好象比较得意的十二生肖一定让我带走。仔细辨认着一张张小人或骑或踏的鼠、牛、虎……。我不禁感慨，若果不是生计所累，忙于照顾一大家的吃喝而一生没能离开三尺灶台。奶奶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民间艺术家的。突然，我浑身一机灵，再细数一遍，还是十一张，耳朵里还在听着奶奶讲十二生肖的传说，我的心却充满了担忧，莫不是高龄的奶奶毕竟有些糊涂，十一和十二也分不清了？悄悄地收起了剪纸，奶奶又如往常一样开始催促我回家：天黑了，路不好走，别让你爸妈担心。我是在这一遍一遍明知违心的念叨中离开的。怀里惴着十一张生肖剪纸。眼里噙着泪水，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幼时的我在雨天头顶着一个化肥袋做的雨披爬在奶奶微驼的背上。奶奶缠足的小脚蹒跚在老屋古旧的门廊之间的影象。

回到家，给妻子看带回来的布贴画、布老虎，当然还有那十一张剪纸。给妻子讲我的担忧。她专注地听着，更像一位考古学家般细细地欣赏那一件件手工品。还专门拿出一张大白纸，把十一生肖一一摆在上面仔细揣摩。

是妻子突然的叫声将我从回忆中唤醒的。指着其中一张精细的窗花，妻子说，看那，这龙身上的是一只猴子。仔细看，可不是？不同于其他属相上的人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亲密地依在龙上。“奶奶为什么将这两个属相放在一起呢？”妻百思不得其解。我却一下子明白过来，电话马上打给父亲，“爸，我爷爷是不是属龙？”“是啊，怎么想起问这个？”。

原来，奶奶是用她擅长的剪纸寄托着对先逝祖父的思念。透过妻子晶莹的泪滴，我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小山村，奶奶睿智而慈祥地微笑着，就象儿时我猜中了她出的迷语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