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说他是厦门文艺圈一哥。
这话他经常说,但是没人信,包括他自己。
大表哥是东北人,我大部分了解的关于东北人的知识都是他告诉我的,当然也不能叫知识,大部分是他信口胡诌的,小部分是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比如东北一些奇怪的习俗,吃饺子要喝饺子汤,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一定要去剪头,不能从别人身上跨过去。把剪头叫“铰头”,听起来跟杀头一样。
我第一次见他,是我在网上预定了他的青旅。
他在公交站来接我。
春节刚过,厦门还是有点冷。但是比家里要暖和多了。
他理平头,小眼睛,看人的时候眯起来。穿一件特别花的外套,特别花的衬衣,以及特别花的裤子。
特别浮夸,但是不难看的。
有点像年轻时候的窦唯。
一看就是个搞摇滚的。
主动帮我拎箱子,用很正的北京普通话跟我聊天,问我从哪儿来的,话不多,没什么表情,酷酷的。
他的青旅住了七八个人,正是非常热闹的时候,白天大家出去玩,晚上回来吃饭。饭后大家就聚在客厅里看电影。
有来自四川的,卖手工玫瑰首饰。
有来自辽宁,给大家纹那种可以洗的纹身。
有来自广西的,喜欢当沙发客的在校大学生。
有来自东北的,走南闯北卖圈的。
有一波人晚上会一起出去,去中山路那边摆摊,卖手工玫瑰 、给人纹身,吆喝卖圈,还有卖唱的。
不会唱民谣的青旅老板不是好搞摇滚的。
我第一次听大表哥唱歌,是某天饭后,他唱了一首二手玫瑰的《采花》,那是我第一次听二手玫瑰,有点民乐和二人转的意思,为了不露怯,那天晚上睡觉前我一直都在听二手玫瑰的歌,迅速的记住了几首歌名和几句重要歌词,以备下次装逼。
那个时候大家都说大表哥唱歌好听,现在想起来觉得他唱歌也只是还可以,看那么多选秀节目,感觉中国会唱歌的人真的太多了。如果大表哥看到这里,他肯定会说,那些会唱歌的人里有2分之一是东北人。
圈圈一直约我哪天跟他们一起去卖唱,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一次都没去。那个时候我正在找工作,但是住在那里的那段时光,我听了不少好歌,看了不少不错的电影,那个时候有可能我没打算在厦门待这么久,但是整天跟大家一起瞎混,就这样待下来了。
青旅名字叫大被同眠,来来去去的很多人。
大家都只是短暂停留,但是在这短暂时光中也互相安慰过彼此。
每个文艺青年都有一个开青旅店/书店/酒吧的梦想。
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真的会去做这些,我一直觉得应该是不差钱的人吧。因为开青旅店/书店/酒吧 真的不挣钱。
虽然文艺青年不喜欢谈钱,但是文艺青年也需要钱啊。
后来青旅慢慢就没做了。
大表哥的另一个合伙人是有想法的人,但是大表哥不是。
他来厦门是因为身上钱不多,也没带冬天的衣服,就从天津买了一张来厦门的火车票。这是他前女友喜欢的地方,他前女友每年都会来一两次厦门。
彼时他们分开没多久,他先在天津待了一段时间。我看完《师父》这部电影后对天津充满了好感,还问他关于天津怎么样,他说那个城市挺有文化,那里的人说话自带幽默属性。那里的人吃煎饼果子都自带鸡蛋,每天揣着鸡蛋出门。
他从遥远的北方来深圳找他的前女友,但是她却避而不见,直到他们分手的时候也没有见一面。
他说起上大学的时候几乎不上学,跑去她的学校陪读。
他们两人在北京的时候,吵吵闹闹的日子,他给她接洗脚水都要试半小时水温。
他前女友喜欢陈奕迅,他便极力模仿陈奕迅唱歌。
说起这些事他轻描淡写。
说每一段感情都渗透命理。
我们年轻的时候,太容易相信,爱上的每个人都是最爱的人。
他等了几天未果就去天津了,在天津待了一段时间,就来了厦门。
来厦门的时候住在一家青旅里,认识了他的合伙人,然后两人一拍即合,就开了一家青旅。
还彼此约定,永不散伙。
我猜那个约定的夜晚,他们肯定喝了很多酒,才说了这么多肝胆相照的话。
后来合伙人感觉到经营状况不佳,说要去丽江开分店,就拿着当时的所有现金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大表哥就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来止损。
我有时候觉得他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你觉得他是个生意人时,他又像个搞艺术的。你觉得他是个搞艺术的,他又像个精明的生意人。
总之,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后来一个之前住在他的青旅的朋友介绍他去酒吧唱歌。
他去了,跟老板挺投缘的,就留下了。
那段时间他苦练吉他,练很多新歌,还抽空写歌,简直是要往民谣歌手这条路上去了。
那段时间应该是他唱歌水平的巅峰。
因为一个人的时间花在哪里是看的见的。
但是也非常愤怒,看谁觉得是傻逼,游客是傻逼,点流行歌曲的更傻逼。
我有次去他上班的酒吧玩,听他唱《斑马 斑马》,真的挺好听的。他说有次把几个游客唱哭了。
我听过他写的歌,没有歌词,旋律平凡中有点动人。
但是这首歌没有写完,他便没有继续唱歌,改学调酒了。
做一个文艺青年,并不轻松。
不是听几首小众的歌,看几部小众的电影就可以了。
文艺青年在某种程度上,应该等于不务正业吧。
但是我觉得这样瞎晃荡的人生特别棒。
谁规定人生他妈就要有目标呢。
我见过他妈妈,在他开青旅的时候,他妈过来看他。很热情给我们做饭,热情的招呼我们,说大家在外面,都要互相照顾。
在某种程度上,我更喜欢北方父母的开明。
有的时候也并不一定是开明,但是管的没有那么多。
支持孩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不犯法就行。
可能因为大部分北方家庭都是属于国营单位上班,大部分人都是小富即安的性格。
反正总归有出路,能过的下去,就不需要孩子一定要有什么伟大前程。
我们一直觉得他是个浪子,他说算命的说他三十岁才会结婚。
做青旅小老板和酒吧歌手的时候,不少姑娘都来撩他。也曾真真假假的游戏过人间。
世上总是一物降一物。
后来,听说大表哥辗转做了咖啡师 摄影师等工作,还交了个女朋友,而且一谈好几年。
后来我们再见,感觉有点伤感。有个成语叫美人迟暮。
他头发留长烫了卷发,也不盘珠子了。
比以前爱笑,也比以前话多。
胖了,不唱歌了,甚至也不愤怒了。
感觉曾经的那股劲消失了,现在他更像是一个关心粮食和蔬菜的幸福的人。
从此,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为了爱情奋斗的人,却少了一个浪荡江湖的少年。
写到这里我想起一些小事。
大表哥一直乐于跟我们谈论一件事,就是细数自己家乡的名人,我记得的只有李时珍了,他说了好多名字,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我怀疑这些人名是他特意记的,虽然我不明白这件事跟他有毛线关系。
我一直说马苏是东北最漂亮的女明星这件事来黑他。另一个黑点是,你们东北人撑起了中国娱乐圈的半壁江山。
我们有段时间看《中国好声音》,真的大部分都是东北人,在镜头里说着为了梦想忍辱负重的生活,故事编的精彩极了。
还有我们经常认真的聊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有段时间他热衷于做手工,自己买了块大花布,把自己的两件衣服改了一下。每每穿出去,街上路人莫不回头。
因为跟痛仰的鼓手合影以及互粉,每每以圈内人自居。
他跟我以往认识的人都不同,我们每个人都想努力活的比别人好,但是他活的很认真,即使很无聊。
我觉得这是他有趣的地方。
我开始接触古玩以后,发现很多古人,喜欢花很长时间盘一块玉,养一只鸟,一个匏器,要在葫芦还没成型的时候就给它套上模子。
人生的乐趣就在于精致的消磨时间。
我真心羡慕这样的人生。
但是他终究还是挥挥手,就告别了。
这个世界上,有的男孩不会长大,他们老了,也还是老男孩。
比起变聪明,变世故,变得油腻,变得贪婪,做一个干干净净的浪荡少年多么难得。
愿所有出走的少年,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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