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青年消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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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行道树不断从视线中闪过，好像快速按下快门的照片被牵引着从你的面前跑过，你不知道下一桢会闪过哪棵树，下一秒会看到哪个人，下一站会在哪个街角停靠。人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充满无限的未知又让人对此分外向往，悲观主义者常常会说，永远不知道的是意外与明天哪个会先来，所说不无道理但却稍稍让人不喜。事实上，王小川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但此时这个在公交车上塞着耳机盯着窗外的男人，怎么看都在散发着一种叫做丧的光环。

壹
王小川喜欢乘车，就像他喜欢篮球与游戏一样，乘车是一项从中学就流传下来的爱好。在那个满是郭敬明与45度角仰望天空，文艺青年还是褒义词的年代，王小川首当其冲受到了这股思想的洗礼，坚定的将“要么读书，要么旅行，身体和心灵总要有一个在路上”作为了今后自我发展的指导思想。抱着提升自己的想法，满脑子文青梦的王小川和父母进行了第一次友好协商，此次会议共计32分钟，在会上，王小川据理力争，充分表达了“身体在路上”对自己学习的巨大帮助，参会人员对此观点表示高度赞同与认可。会后，王小川带着父母的鼓励与期望，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本“五三”。

这场会议也并不是毫无效果，它为王小川争取到了每周日一个上午的“旅行时间”。最初只是为了赌气，王小川会一大早就带着煎饼果子来到巷尾，在一个充满了烟味与不知名霉菌气息的破旧小网吧里呆一整个上午，他并不喜欢这里，只是单纯的借青春期的那股子执拗劲对父母做出反抗。这个行为在坚持了一个月后被他中止了，他说在那样的环境里吃煎饼果子并不能增强食欲，反而会起到反作用，当然主要原因是王小川如此颓废的做法并没有引起父母的重视。人就是这样，希望通过一些特立独行的做法让自己被他人看到，小时候会大哭大闹来博取眼球，等到长大了就会通过各种更加瞩目的方式来获得认同感，比如五颜六色的发型和七上八下的穿着。这种行为在赵忠祥先生主持的某档科教自然类节目中非常常见，他通常称这种行为为求偶，从求偶的表现上可以见得人类的进化还未完全，至少对于求偶行为的表现方式依然如此落后，这些行为在该节目中都能够找到动物界的原型，它们甚至比人类做的更好。

贰
王小川并不是一个无聊的人，他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正儿八经的旅行上，那怕只是坐着公交车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街道走走看看。也正因为这样，后来的每个周末便成了王小川最喜欢的日子，他喜欢随便走上一辆公交车，让它带着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四处游荡，他说车窗外能够看到这个城市所有人生活的样子。

他看到过一对即将分别的恋人在车站相拥，男孩用纸巾擦拭着女孩的眼角，嘴边靠在女孩的耳边轻轻的说了些什么，女孩便破涕为笑，手又抱紧了男孩一圈；如果在9点前出门的话，会看到几个身着西装在高档写字楼中工作的白领，他们大多拿着以廉价塑料袋包裹的简易早餐，一边追赶着即将离开的公交，一边努力将刚刚塞进去的那口早饭从口腔吞咽到食道中，食物的味道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赶上这班公交，在加班的周末不被挺着啤酒肚的油腻中年秃头老板克扣工资；看到最多的还是一位位穿着亮橙色反光衣的清洁工，他们是叫醒这座城市的人，这个时候大多已经结束工作，佝偻着身子靠在路沿上借着荫凉休息，时不时用手驱赶这夏日的燥热。王小川说只有这样看过一个城市才能嗅到这个城市独特的味道。

有时窗外的风景也会看厌，王小川就会走下车去用脚步探索城市边缘的世界，他喜欢在不熟悉的地方去发现任何有趣的东西，比如在一些蜿蜒崎岖的小巷子里，顺着颇有年代气息的巷口走进去，像是浸染了暗红色颜料般的砖石总会将视线限制在前方不远处，目光所及满是被碧绿色苔藓侵蚀的石板路。继续走下去，也许在下一个拐角处就会出现一家十年老店，它门前的大铁锅中向外肆意着香气，锅中熬煮已久的腊汁肉在正勾动着你的味蕾。

又或者会遇到一处山水，还未走近，溪水敲打着卵石的声音就在耳边阵阵回响，有着天然保护色的溪鱼在水中争相追逐，溪底细碎的石子被水流打磨成圆滑的形状，像极了儿时记忆中的石子糖。探寻的乐趣就在于此，你不会知道会在下一个巷口找到什么，就算只有一个臭烘烘的垃圾堆，它也为你下一个期待做好了准备。

就是这样，少年时期因为中二而坚持下来的旅行成为了王小川的独特爱好。现在的他生活在更大的城市，过着早起晚归，再简单不过的上班族的生活，他也会每天早晨拿着用廉价塑料袋包裹的简易早餐，一边追赶着即将离开的公交，一边努力将刚刚塞进去的那口早饭从口腔吞到食道，食物的味道如何对于他而言不再重要，只是有一些熟悉，会让他想起少年时候在阴暗小网吧里吃过的煎饼果子，味道何其相似。

叁
王小川原本可以乘地铁，他的公司就在地铁站附近，这样可以节省一大笔时间，但他说这个城市的地铁就像一个会移动的钢铁笼子，将人封闭了视觉、听觉后快速扔进去，到站后又匆忙松绑将人丢下，这里的所有人都很着急的样子，急着上班急着赶路，急着回家急着休息，王小川不知道他们在着急做什么，也许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只是身边的人都在着急，那么只好跟着他们一起着急，整个城市都被这样的浮躁气息影响了。王小川并不想变成这个样子，他会每天乘坐近两个小时的城市公交回到出租屋中，在这段路上，塞着耳机观察窗外成为了他一贯的样子，他说这个城市太急躁了，而公交车的存在稍微弥补了这一缺点，它们是这个城市不多的有味道的东西。

在公司中的王小川可不是个沉默的人，对于刚入职的新人来说，不保持百分百的工作热情好像就会被认为是工作态度有问题，王小川习惯了在公司朝气蓬勃、一群人一起闹哄哄的场景，只有在路上的这段时间能够享受独处的滋味。可能是白天的话说多了吧，现在他一个音调也不想发出来，只想就着夜晚的灯光看窗外的车河，它们就像是被整齐码放的钢琴琴键，仅有的些许缝隙让夜晚的微风有了可乘之机，用手指在上面轻轻的划过便激起层出不穷的鸣笛声，给本来就嘈杂的城市添加了更多乱糟糟的元素。

这辆车在通过拥挤后借着夜色的掩护在街道上飞奔，好像是要把它失去的时间统统拿回来，很快就到了王小川的住所。他像往常一样收起耳机走下车，车外的天空已被染成漆黑的一片，远处的几点灯火不服输的闪烁着，向人们展示着这里是一片居住区，王小川看了看远方的黑夜，径直走入了夜色中，向着远处的灯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