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阴雨似舒缓的曲子,时紧时慢,淅淅沥沥。敲打着瓦片,清新着空气,雨里混合着白玉兰花香。氤氲着岭南特有的韵致。瓦屋里发呆的我,被窗外细雨翠绿包裹着。
南方屋舍与北方不同,北方人为保温,瓦下铺一层泥浆。南方人无需虑及保暖,瓦片直接摆放在檩条棚着的木板上,仰头即望见屋内裸露的瓦片。这里瓦屋普遍有一个鲜明特点儿,阴暗房间有片透光的特制玻璃瓦,这是北方屋子从未有过的,这别样场景让我这初到南方,在四季分明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充满新奇。
舅舅是南下干部,工作在东莞一处叫板岭的林场,初到的我跟他住在一排看似工坊改造过来的房子里。屋后山坡种着遍野的白玉兰树。庭院樱花篱笆围墙,一年里青丝绿叶,春天更是嫣红尽染。门口那棵木瓜树吊着无尽青甜,芭蕉叶下藏着的香蕉触手可及。出院门到大道的小路上,常年开着各种不知名的小花。
深夜出来屋门,砖缝里亮着点点莹光,我睁大惊讶的眼睛,难道发现了宝石?急忙俯身定睛。一团团,一溜溜,这是书本里描写的萤火虫吗?北方长大的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举目四望,夜虫啾啾作鸣,天上繁星闪烁,地下萤火片片,仿若置身梦幻。这里的晚间不同于中原城乡,山让夜意蕴无穷,葱郁里空气比北方清凉。山坳传来悠扬的笛声,循声走出篱笆院门,远处朦胧灯火扑朔飘忽,倒影在粼粼水面荡漾。笛声出自鱼塘边,水里高脚屋透出昏黄的灯火,看塘人手持横笛,朝着我踏步而来的方向,皎洁的月光和笛声,让人不尽思绪飘荡,也许这是他一天劳作里最惬意的时光。
清晨,玉兰花挂满润泽的露珠,我住的瓦屋淹没在洁白的烂漫里。后窗不断传来沙沙作响,有担竹篓的男女打着招呼,篓里满满含苞待放的白玉兰花。听说这些花骨朵需在日出前摘下,一刻不停送往百公里外的广州香料厂。
林深的山坳有奇特景象,所有树皮齐胸处被切皮,斜切面下挂着一只小铁桶,乳白色汁液漫不经心在嘀嗒。橡胶树吧?眼前的场景是据书本里猜的,具体是否橡胶树我也不清楚。
板岭的山不是很高,不过下雨时都会仙气飘飘,这更让平原长大的我未曾见过,可能南方湿气大的缘故,遇雨水激发地下蒸汽不断升腾,云山雾罩就这么形成了,我总觉得山巅有神仙腾云驾雾。
这里空气含混着异样的香,后来方知为香樟树散发。我们平原多榆树、杨树、柳树、槐树,香樟树的奇异让我开了眼界。
细雨、烟笼、香樟、白玉兰,漫步清新寂静的林场小道,让我怎一个陶醉能道尽。
每次从外返回进入板岭区域,都会闻到橘橙的味道儿。住上一段后,橘橙味潜移默化滋养了嗅觉,不离开返回你永远不知道这独特记忆的神奇。离开板岭多年,无论在何时何地,附近只要有橙橘,我潜意识迅疾就有反应,顷刻若置身板岭,这独有的嗅觉一直伴随着我。
板岭有座莲花山,山上有个水帘洞,没看到山上的洞,青山腰掩映着一处红墙绿瓦的庙宇,清澈透明的山泉在庙堂前嘀嗒。庙宇不大,它的存在给板岭增添了不小灵气。
印象深刻的是晚串门回樱花小院,月光下常有人在那处小房前劈柴。朦胧里那人高举长板斧,一根根碗口粗,胳膊长的木段斧落劈分。月光、柴房、虫鸣,那有力的身影雕塑般定格脑海。
经年后故地重游,这里没了稀疏错落里的瓦屋,没了我的樱花篱笆小院;没了细雨里悠悠荡荡的炊烟;没了蜿蜒起伏的沙砾路;没了鱼塘高脚屋里笛声的悠扬;没了满山满山的白玉兰;没了大片大片溢香的橙橘园。更无从谈起门口那棵青青的木瓜树,月光笼罩下的小柴屋了。
老表指着一处树木葱茏的山坡说:“那儿就是你曾住过的院落。”
也许人都有一片回不去的故地,眼前的板岭还是板岭,但情景再也不是那个情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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