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进入熟悉的校园，看着充满青春朝气的孩子，常常会怀念起我的读书时光，怀念那些曾经令我骄傲、令我焦虑，也令我难忘的学生时代。

 三十多年前，读书对于农村人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能上高中就已经是高学历了，如果能考上大学，那就是新闻了，能考上名牌大学就特大新闻，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一双双聚光灯般的目光。

01

小学时，我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我读书、写作业从来不用家长操心，年年三好生的奖状贴满了墙壁。我也是小学老师口中的乖孩子。

母亲不识字，父亲却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村里大凡小事，写个什么文书凭条几乎都得找父亲帮忙。父亲还写得一手好字，可惜我们姐弟都没有赶上他的皮毛。

我的爱看书似乎跟父亲有点关系，那时他老爱在我们姐弟面前卖弄学问。我们读书时遇有不认识的字，就去问父亲。父亲后来不知是怕麻烦，还是怕普通话说不好，就拿着一本古旧的字典来教我们四角号码查字法，因为他也不会汉语拼音。

后来我渐渐学会自己查字典，读的书就越来越多了，我们还常常为了一个读音争执半天。那时老师的教学语言基本上是方言，根本不知道标准的普通话怎么说。当我学会了汉语拼音后，再也不用去麻烦父亲，有一阵父亲似乎很失落。有时会反过来问我这个字该怎么读，那个字该怎么写。我迅速翻查字典，一下子就给解决了。

每当这时，父亲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一种自豪。虽然他从未跨过我一句，但是他对我的期望超过了弟弟妹妹。他常挂嘴边的一句话是：读书不留半亩地，只要你能上，把房子卖了也要供你读书。其实那时一大家子就挤在狭小破旧的土坯房里，也根本不值钱，但是父亲一直给我灌输这种思想。他一心要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改换门庭，虽然我只是一个女孩子。

如今父母都已经故去，父亲视若珍宝的那本老旧的康熙字典，父亲那句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读书不留半亩地，一直是我记忆中的珍藏。

02

我的初中生活就一地鸡毛了，我完全听不懂物理和化学，曾经的光环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每天我比小学时更辛苦，更努力，可是我听不懂。教我物理的是一个高小毕业的顶职的老师，他学过瓦匠，人很善良，没有脾气。但是满嘴的方言，说话吐词不清。任凭我怎么努力都听不懂，我心情跌到谷底。曾经的光环荡然无存，留下心残破的伤痕。

我记得化学老师好像还兼教语文，我更喜欢上他的语文课，比化学有趣多了。我对文言文的兴趣就是从兼教化学的老师那里获得的，他也只是一个高中学历，恐怕已经是那个学校里学历最高的老师了。他的方言中有许多普通话的成分，吐字清晰，声音很好听。

英语就更糟糕了，我上初中那会刚开始学英语，没有老师会教。有一个下放的老知情会一点英语，于是我们的英语课本上都是汉字备注的读音。例如：thank you very much，我们备注成：三块肉喂你妈吃；jeep,我们备注：急迫......

结果中考一考，成绩差得没脸见人。我整个暑假都闷在家里，一步不敢出家门。父亲的倔劲又上来了，他到处找人，要把我弄到镇上中学去复读。那时已经开始流行复读了，农民也开始觉醒了，知道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于是父亲带上鸡蛋和大米去拜访镇上学校的校长，也不知道赔了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终于，我走上了复读的道路。

可是，一年后的中考，我离重点高中差了几分，又落榜了。我整个人都颓废了，那时家里真穷，家中姐妹又多。我是家中老大，我实在不愿意看着父母吃苦受累供我读书，可是那时我也不知自己能干什么。

父亲又不厌其烦地和我谈心，坚决要我再去复读。正好学校又派人来跟家长联系，希望我去复读，他们觉得考取高中的希望很大。

母亲既舍不得我为读书而烦恼，又担心我不读书会错过什么好机会。她含着泪劝我去上学，让我不要为家里的事担心。我其实是含悲忍痛再去复读的，心里发了一万个毒誓，不成功便成仁。

那一年，我终于金榜题名，考上了重点高中。父亲的脸上又挂上了骄傲的笑容，母亲对我也是格外的上心。家里的重活累活从来不让我做，连比我小一岁的妹妹也抢着去做重体力活。她甚至跟母亲说，我就不上了，直接去上班，赚点钱让姐姐上学。

初中毕业，妹妹真的就没有再上学，她去打工了。

那些年农村的生活虽然很苦，可是我几乎没吃过什么苦，所有的苦差事都是父母和妹妹担着，一想起这些，心里很是惭愧。

我的初中生活就是一场炼狱，在无数次的挣扎和煎熬中，我带着父亲希望眼神去和书较劲，终于走出了人生艰难的第一步。

03

在我第一年复读的时候，英语极差。有一个英语老师一直让我很感动，他让我和同村的几个孩子周末晚上到他家去补英语。

你没听错，那个时候就有补课，可是没有有偿家教的说法。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要收钱，而我们也压根没有想到要给钱。那真是纯粹的无偿家教，他也是一个普通家庭出生，读过大学的他，总想为家乡做点什么，就一腔热血洒在我们这群懵懂孩童身上。

说实话，那时像我妹妹这样的小伙伴都还不愿意去。因为听不懂，但又怕忤逆了老师的好意，只好跟着我们一起去凑热闹。

虽然老师这样的热情尽力，无奈我那时英语的底子真是差。虽然我也拼命努力，但终究英语还是不甚理想。但是老师那份执着一直感动着我，铭记终身。

我第二次复读的那一年，有一个语文老师是至今我都很崇拜的。他天生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戴着厚厚镜片的眼睛，一脸的沧桑，但是他的课堂却是别样的精彩。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作文课，堪称经典。学生都很怕写作文，尤其是当堂作文，难度更大，可是他的课上，我们都很享受，甚至连我这个不知作文为何物的乡下土包子，都好像一下子成了下笔如有神的神童。

他会先把题目写在黑板上，讲解一下作文的审题，就开始读范文。他的范文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下水作文，是他自己写的，每一次作文课我们都很期待。

他还会用漂亮的粉笔字，在黑板上写上一大串名人名言供我们引用。由此还引发了我们摘抄的习惯，那一年我就摘抄了好几本本子，本子上都有精美的贴画。还订了杂志，看了好多书。

我的对于作文的喜爱就是始于这一年，以至于到了高中，我作文还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去读。我的文字梦也是在这个时候潜移默化产生的。

我对老师的崇拜就是从他们开始的，他们是我的读书生活最深最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