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阿卜杜拉
大愚
班上有三个男生叫阿卜杜拉。我按照大中小给他们区别。我说我们汉人的名字也有重名的,当时学校老师就是这么区别的。他们少数民族的名字是专有名词,重名的情况很多。后面有时候跟着父亲的名字,写成汉字显得特别长。
我要说的这个阿卜杜拉个子很高,大约一米八了,比我还高。但笑起来像个孩子。他有个特长,就是会弹奏热瓦普。这是他们的民族乐器。下课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拿出他的热瓦普弹一曲,或者两曲。他说他心情好的时候或者不好的时候会弹奏。他会弹很多曲子,传统民族的,现代影视的,比如电视剧《西游记》里的曲子。2019年教师节那一天,我刚去没多久,便和学生打成一片。一些学生给我写了小纸条,表达了对我的欢迎与祝福。阿卜杜拉则表示他想在我的语文课上为我弹奏热瓦普。我很高兴。他坐在讲台上,大块的十七来岁的身体,把热瓦普夹在胳膊上,一口气弹奏了数首曲子,其中就有《敢问路在何方》。我站在教室下面和其他学生静静地聆听,我拿出手机,把每首曲子都录像了。
学校有特长班,音乐体育美术的特长生专门在一个班里学习文化课,然后各自练习自己的特长。经常会看到学生抱着他们的民族乐器在那里吹拉弹唱。据说我们学校的音乐特长生在全新疆数一数二,往往在高考中名列前茅。为什么?因为这里的传统氛围很好。喀什,是新疆第一个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
那一年的校运动会举办得比较早,好像是九月末。那时候这个位于帕米尔高原与塔克拉玛干沙漠之间的中国最西部的地区,阳光依然炽热。学生说,去年运动会时就降温了,很冷,大家穿着毛衣。那一年,我们都穿着短袖,在太阳下暴晒。闲来无事,我让学生教我学维吾尔语。我想起来自己高中时喜欢的老作家王蒙。他在新疆生活十六年,学会了维吾尔语。我也一直想学一门外语,英语学的半生不熟,主要是没有语言环境。不仅学怎么说,还要学怎么写。学生很热情地教我。大约有两三个小老师同时教我。这样的师生比实在太高。记得我问了一个问题。具体记不清了,大约是两个不同的意义居然用同一句话来说,我说那这怎么区分?学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我说,是不是听过声调来区分?学生高兴得说:“是的。老师你真聪明。”我想,作为一个流传千百年的语言,一定是比较成熟的,对着这样的区分一定要显示出来。
正当我和学生学习维吾尔语的时候,物理老师走了过来。物理老师是九零后,研究生学历。他总是那么谦逊,这次他笑呵呵地说:“学这些小语种有什么用?这些小语种将来都要消亡的。”旁边的维吾尔女生麦迪娜听见了,用女性特有的耐心和温顺说:“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旁边的男生阿卜杜拉脸色就很难看,不一会儿他就起身走了。场面有些尴尬。我觉得物理老师说这些话实在不应该。我过去追上阿卜杜拉,和他说:“我知道,刚才物理老师说的话可能伤害了你们的民族自尊心。他说的话我不认同。”他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一些。他问我:“老师,你喜欢我们的文化吗?”我说:“是啊!我喜欢。我觉得每个民族的文化都有独特的魅力,应该互相尊重包容。”
后来我又私下和物理老师说,也许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不应该当着他们的面说。将来谁也说不准,也许有一天汉语也会面临这样的局面。当代大思想家李泽厚不就预言三百年后英语将变成世界语吗?我们现在不就在拼命学英语吗?有些人连自己的母语也说不好甚至不会说。这样的人人家会看得起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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