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干渴且孤独的灵魂时刻期待遇见,对他而言,连这期待也是残酷的事情——尤其当他走在人群中的时候。人群,太清醒,太健康,太成熟,太体面,太见多识广,也太冷漠。人群关心的,似乎只有规规矩矩的生活——今天的日子照搬昨天的日子,未来的日子重复今天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无比正确,因此不存在干渴,更容不下孤独。
他渴望遇见。他不愿错过任何遇见的征兆,哪怕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一支歌、一声叹息。
这种遇见,是属于灵魂的事情,可以在一瞬间发生,也可以在一瞬间结束。他要的遇见,不需要遵循世俗的习惯和规则;他要的,只是得知还有与自己相似的灵魂。
《西北有高楼》也写了一个这样的灵魂。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整首诗,都在写一个听歌的人。歌从楼上飘来。那楼,巍峨富丽、高不可攀。楼上的世界,与楼下的天地迥然不同。那是与他无关的世界,但他竟然了解其中的一个人。这个人弹琴、唱歌、叹息。他从琴声、歌声、叹息声里听出了这个人的命运——这个人不只命运悲苦,还要面对世人的冷漠。
他疼惜,也愤慨。他疼惜这悲苦的歌和唱歌的人。他愤慨,这样一个真切的生命,这样一种真切的悲苦,竟没人在乎。
他在楼下听歌。他觉得楼上没人懂得那歌,楼下的其他人也不在乎那歌。天地之间,好像只有自己跟那歌者有关。
于是,他想象鸿鹄双飞,奋起天外。这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想象,但它的意义不在于实现,而在于想象本身。那个想象喻示着一股心灵的力量:他不再是被人群吞没、毫无办法的零余者,他有胆量向往另一种生活,因为他在刚刚那一瞬间遇见了一个人;至于下一个瞬间会怎样,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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