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杨絮要比山下少很多。
如果是在家里,这个时候的杨絮会像下大雪一样纷纷扬扬的撒向整个小县城。原本就巴掌大的小城在杨絮的簇拥下显得更加狭小,似乎处处都无路可走,被杨絮围追堵截的人们在小城里抱头鼠窜,在杨絮底下戴着口罩尽显狼狈样。而这也不过是大自然吹的一口气罢了。
一三年,杨絮在这个小县城里肆意叫嚣的时候,我正重复着无聊的生活,每天坐在窗边啃着难以消化的习题。偶尔也会转过头看窗外通透清澈的阳光以及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树叶,而春天的样貌也开始在简单的景色里显露出来,而我也总喜欢沉溺其中。但教室里的寂静总会酝酿出不安的情绪,然后再把我从窗外的风景里面拉回来。我转过头的时候总是会再抬眼看一下黑板最右侧的高考倒计时,外面的杨絮总会在这时候让我联想起苏轼词里的柳絮,“点点是,离人泪”。这样感性的解读算是挽回一些语文在这间滞闷的教室里的尊严,它终于不再是高考成绩的拼图了。愧对李白,愧对杜甫,愧对苏轼,愧对所有留下精彩诗篇的先人,我们把你们留下的宝贵财富浪费在了这么功利的目的上了。中国的教育也是奇了葩了,用亵渎文化的方式来塑造学生的思想和未来。
下课以后,必然要去外面走动走动的,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哪怕带着尘土,也能让我比在教室里精神很多。在操场上懒懒的散步,享受一下阳光和微风交织成一股暖流抚摸过我皮肤的感觉。在杨絮里小心翼翼的呼吸和朋友聊天,走到单杠那里时吃力的拉几个单杠,然后和朋友彼此嘲笑着继续散步。走到稍隐蔽的地方总是会看到几个同学围在一起抽烟,抽完以后潇洒的弹飞烟头,再吐出最后一口烟,走几步后再蹲下去点燃一大团杨絮,在收手的瞬间杨絮已经迅速烧完了。食堂里总有几对偷偷摸摸的情侣在我们路过的时候向我们这边投来警惕的目光,在看到是我们以后又如同看到空气一般收回目光继续自己的工作,动作默契协调,如同战友一般。
面对超市琳琅满目的零食的时候,我有时候会怀念那些忘了名字或是从未关注过它们名字的小零食,离开高中以后它们就似乎绝迹了。以前和同桌总会趁着大课间去小卖部买零食,然后站在走廊上看楼下打水的女生。谁发现特别出色的目标以后都会招呼对方,指给对方看:快,快看那个。在对方找到目标以后对视一眼猥琐一笑。而对我所有秘密都心知肚明的同桌总会和我一起去隔壁班坐会儿,高一的班主任和大部分同学都在这个班里,我们也像回娘家一样心安理得的坐在那。然后喊另一个要好的同学过来:来,爷赏你点吃的。他则是一把夺过零食,拿出一把:来,俩儿子,这是你们的。随后就是热闹的战事,而我一边和同学闹着一边留意她是否看了过来,她的目光,她的表情。同桌总甘心配合我近乎白痴的张扬,也明白我这些傻气的举动不过是为了换取她一些愉快的目光。
几场雨水之后,杨絮就消失的没了影踪,而杨絮消失后不久我们也迎来了高考。比想象中轻松很多,没有太多惊喜和遗憾,甚至还不如三模紧张。像去了那家常去的包子铺吃了顿早饭一样,出来还是往常的时间,抬头看到的还是泛着微青的天色。多的,只有一份离别。再也没吃过那家的包子,再也没在教室里作过一张理综卷子。没说再见,也没有再见。
高考完的同学聚会上,大家都没有过度的兴奋,也都把感伤藏在酒杯里,尽管都心知肚明,以后很难再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了。班主任恰如其分的幽默,大家感情拿捏的都不失分寸,今天回想起来似乎都是刻意在掩饰。两年的感情像水一样淌在我们中间,缓慢且温柔。而我喝的最多的是水,回忆最多的是他们。班主任到了后面靠着酒精助力变得兴奋起来了,举着酒杯高喊:兄弟姐妹们咱们干杯。还戴着同学的墨镜和我们合照。后来和朋友小聚总会在开始聊起他的各种雷人语录和低级的语文常识错误,最后又会说他虽然不是个好语文老师,但实实在在是个好班主任。按他的话来说,他护犊子。这,已经够了。
有时候,踏出一步,身后的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学校变成了母校,同学变成了兄弟。她也变成了讳莫如深的秘密。她的名字是我的世界里最温暖的字眼,和她有关的回忆,她说过的那些记忆犹新的话,她的笑容……都刻进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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