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婆

日头落的有些快，转眼已经架在了山梁上，大胡子和水娃在两棵异常高大的两棵古树之间停下来，这两棵树就长在村口两边，这是两棵不知何时开始生长的刺松果树，每棵树足足需要七八个人才可以抱住。这两棵树在执拗村的人来此处定居的时候就已经长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繁茂的枝叶在村口投下很大的一片阴凉，各种鸟儿巨大的树冠上筑下许多的巢穴，这么多年来古树长的都很旺盛，完全没有衰老的迹象，只有一些干枯的树枝搭在树杈上。粗壮的枝干上附着一层厚厚的树皮，粗糙的表面有很多的空隙，人们在空隙里塞着各种野花野草，这是村里人的一种习惯，只要村里添了新的人口便塞上一枝，如果是男孩就塞一株野草，如果是女孩就塞一株野花，从低处如草垛的树干可以看出这么多年来执拗村的人丁非常兴旺。沿着大树的周围无规律的放着更多块青石，这里是村里人闲暇时候聊天的场所，一块块青石在日积月累的摩擦下泛着一阵阵青幽的光。

两人并没有直接进村子，而是绕到右面古树的后面，绕到古树的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眼不断往外涌水的地下泉眼，村子方圆几百里没有其他的水源，也没有什么河流，而这口泉眼滋养世世代代的执拗村人。泉眼边上立着一根黑色的石柱，那是一根由完整石料凿成的六米高的黑色柱子，柱子被打磨的黄亮，透着一股神秘的光泽，石柱上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柱子的顶部凿出一个水槽，下雨的话水槽里就会积攒下一些雨水，石柱上面工整的写着几个字“执拗村执拗泉”，从石柱顶部延伸下来的一个浅浅的石槽将五颗字连接在一起，顶部水槽里的雨水沿着这条浅浅的水槽流下来，这一个个字就好像一个个水囊将流下来的水储藏在字槽里，多余的水又沿着水槽留到地上，若眼光照在上面五个字便开始闪着金光。泉眼的左右两边各连接着两米见方的石板水池，泉水不断涌入左边的水池，水池却不见溢出水来。涌入右边的水池的水沿着一条青石板水渠通向村子外面，这口泉眼是村里人的生活用水和农业用水，左边的水池之所以不溢出水来是因为当初在修建的时候在池子的下面修了一条暗道，通过这条暗道泉眼里的水源源不断的流进各家各户的水窑里。各家各户又通过院子里暗道将废水和雨水排到连接右边水池的青石水渠里面，长长的青石水渠又将各处涌来的水通过通过密布的支渠流向每一块水地。这一套水利设施从建设之初到现在一直勤勤恳恳的工作，未出现过什么大的事故，而修建这个水利设施所用的石料全部来自村东的老牙山，老牙山距离村子只有不足一里路。老牙山名字来源于它的外形，底部的山绵延几十里，在村子的正东面，两座直起的山峦方方正正立在山上，两座山峦下部连接，往上两山之间就有了窄窄的缝隙，正好能容纳一个人通过，活像是两颗开始苍老的门牙。每天人们便看着太阳从老牙山的牙缝里升起，村里人便对此有了歇后语，老牙山的牙缝――敞亮，形容一个人做事公正不藏污纳垢。若是站在老牙山上看不远处的村子，浇灌农田的水渠和天地，就像是村寨这棵老树桩长出了一片绿色的叶子，泉眼里的水通过渠道这密布的叶脉滋养着大块的农田和执拗村的人。

水娃与大胡子在通向农田水池边的石块上坐下来，由于都是活水池子里的水一直保持着清澈，村里人也自觉维护着水源的环境，水娃和大胡子相继用右手的食指在水池里蘸出水来，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端坐着而后将食指上的水点在眉心处，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的说着一些祈祷的话。

结束了祈祷两人逐渐放松下来，用手舀出水来清洗起双手和脸颊，水娃不是向大胡子问话，但此时的大胡子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对水娃的问话总是漫不经心的随意回复一句，有时索性不做回答，水娃也知趣的不再说什么。

此时的大胡子心里正盘算着回去以后怎么说执拗村降生的三指男婴，但是他知道以后可能会发生毁灭性的灾难，这场灾难足以使他们这个家族的苦心经营的执拗村土崩瓦解。许多年以前也出现过同样的事，上一次的灾难不得不使他们将执拗村重新洗牌。大胡子一直心不在焉，以至于自己的马队并未在村口，他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他马队的那些哑巴们正在村子的左后方烤着逮到的野兔，兔肉在干刺松火堆的炙烤下变得焦黄，往火里滴着一滴滴的油，发出“滋滋滋”的声响。

水娃和大胡子在东西庄的岔路上分别，大胡子要先去拜访执拗村的幺婆，水娃住在东庄，幺婆住在西庄，说起这位幺婆啊，她的传奇故事可以讲三天三夜，没人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在十二岁的时候来到村子，起先村里人只是像唤牲口一样叫她，直到后来在她的身上发生了一些神奇的事情和她异于常人的能力后，村里人开始将她拥为神人，以至于原来就任的幺婆认为她更胜任这个职位而让贤后，人们便直接唤她幺婆。

幺婆身上最离奇的一件事发生在她刚来村子的第一个冬天，这一年冬天天没有下过一片雪，整个山野上一片灰蒙蒙的样子，虽然没有下雪天却格外的寒冷，以至于通向村子的用水暗道被冰阻塞了，人们只能到泉眼处去挑水。大年初一的早上，村头东庄第一家的牛老汉挑着担子像往常一样到泉眼挑水，寒冷的天气让他不禁紧了紧以前，牛老汉叼着烟斗，挑着担子，烟斗里的烟熏的老汉眯着眼睛。老汉萨塔着布鞋来到泉眼，却发现一直往外涌水的底下泉现在只剩下一个黑窟窿，牛老汉还以为是烟雾熏花了眼，揉了揉眼睛，但还是不见水依然是一个黑窟窿。

慢慢的泉眼处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这件奇怪的事情，有人说许是这地漏了，将水泻到别处去了，有人说许是龙王出了远门，将水带走了。村里人众说风云，起初人们也并不在意，想着也许过一些日子水就又回来了，人们便将冰块弄回家烧化了当水用，但是一连几个月都不见泉水有再涌的趋势，人们看着开始枯死冬麦和越来越少的水开始发起慌来。人们开始在泉眼处烧香点纸，跪拜祷告，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有一天旧幺婆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位仙人指点他说这是人祸所致，必须要用人血来赎罪，只有从天上下来的嫡仙血才可以化解，而你们村子正好有一位，而这个人也将成为上天派遣下来的下一届幺婆，而你阳寿将尽便随我回天去。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将此时说与村人。旧幺婆从梦中醒来不敢耽搁，赶忙召集村里人，将梦中之事说与村人，刚说完旧幺婆便觉得身体像是要飘走了，自己也瞌睡的不行，便盘坐下来睡过去了，村人只见一阵白雾升起裹挟着旧幺婆飞到天上去了。村人纷纷跪倒在地上，叩谢上天和旧幺婆。村里的女人都认为自己前世定是什么神仙，争相来到泉眼将自己的手指划破，将血滴到泉眼里，但村里所有的女人都试过以后，依然不见泉眼里涌出水来，便有些泄气了，开始等待死亡。突然有人在人群中说还有一个女人，众人忙问，谁。那人说，就是那个流浪到咋们村子的那个没名字的女人，众人才想到竟忘了还有她，人群中有几个人赶忙到村子里去找她。

不久就找到了幺婆，人们也不说什么拉着她就往泉眼走，幺婆也知道泉眼的事情，但是她认为自己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在家里做布鞋，人们找到她家的时候她很是疑惑，众人什么也没说就拉自己，这让她更加没有头绪了。

人们跪倒在她的周围，她吓了一跳，她赶忙也跪倒在地上说，大家这不是折煞我吗？

当人们说了前因后果以后，幺婆表示愿意试一下，幺婆要了一把刀，幺婆是一个左襒子，她用刀将右手食指的指头割开一个口子，血瞬间涌了出来，一滴滴的血滴到深不见底的黑窟窿里，过了一阵便听到血好像落地了，“咚，咚……咚”，人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都屏住呼吸听着却都不敢说话。突然黑窟窿像是打开了塞子一样水不断涌出来，人们压抑不住心里的欢喜，大叫着欢呼着跳跃着，有人开始冷静下来又跪在地上，人们相继跪倒在地上。有人开始说，您唤回了水，您就是我们新的幺婆，请接受我们的叩拜。幺婆知道这是应有的仪式也不推脱，但对人们让她搬去新的居处有些不乐意，人们见幺婆不愿意也不强求，便争相到幺婆的家里去修缮房屋和打扫院子。幺婆起先有些不太适应，但慢慢的也融入了这种生活。

执拗村最近一次对渠道的修缮和扩张就是幺婆主持的，幺婆使渠道在原先的基础上让水通到了村子全部可以流到的地方，使执拗村的水地面积大大增加。这件事也是幺婆在村子里的威望得到了提高，也使得幺婆因为一个梦而实行的进村的水礼得到了村里人坚决的实施。说起这个梦就要从二十一年前说起，也就是对渠道修缮后的第六年，幺婆从未详细的说过她做的梦，只是简要的说了一下大致内容，所以村里对幺婆的这个梦流传着许多的版本。

其中一个比较可信的版本是这样说的，说幺婆在这一天像往常一样吃过村里人送来的饭菜后感觉比往日要困乏很多，就在日头刚刚搭在山头的时候就进入屋子去休息了。说来也怪幺婆刚躺在床上就进入了深睡眠，她梦见自己正在泉眼处舀水喝，看到泉眼里跳跃着一只金色细长的小鱼，自己伸手去抓，但手刚伸到水里就好像被什么抓住了，直拽着自己进入水里，自己还来不及呼喊，自己竟然已经被拉进比脑袋略大一点的泉眼。她看见自己在泉眼里扭曲成一根麻绳往下沉了三四分钟，眼界开始开阔起来，泉眼底下大的没有边际，虽然地下没有太阳照射进来，却非常的亮堂，各种绿的，红的，白的叫不上名字的植物肆意的生长着，不计其数的鱼虾游来游去。幺婆只顾着看水底的奇妙景象，完全忘了自己身处在这个可能会要了自己性命的陌生环境，突然幺婆感觉到左右俩边有什么东西拽着自己往前走，低头一看是两个刚到自己腰部的长着马脑袋，穿山甲身子的奇怪生物，幺婆没有见过海马唤不上名字。幺婆便问到，你是何物为何生拽我不放，这是要引我到何处。其中一只海马不耐烦的说，我俩是龙王的海马兵，刚才护送龙王出游不成想你竟想将龙王抓去，扰了龙王的出游，龙王特命我俩来拿你。你再莫有什么多余的话，免得误了自己的性命。幺婆不知是真是假，但心里也有些害怕，便不在说多余的话，只是跟着两只海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