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一段时期,我们的班主任颁布了一项硬性规定,早读课所有人必须站起来。这对某一群人来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一个正常的早上是什么样?威少一丝不苟地早起,践行洗头这个如仪式一般的东西,中途顺便拍一下睡在上铺的呀米,一下还不醒的话就两下,迷糊状态的呀米一时半会起不来身,他得用脚把临床的我弄醒后才会起来。如果前一天晚上约好一起吃早饭的话,我们三个得一顿手忙脚乱赶去食堂,因为女生会把一系列任务丢给男生,她们来的时候只管吃就行,那时候沥沥青的男朋友挺热衷这项事,所以我们三个不算太累。沥沥青早上一般不戴眼镜,高度近视的他一般会找上死定当拐杖,死定很尽忠尽责,贴紧沥沥青,永远都像是在服侍一位老奶奶。吃饭的时候一般不回忆也不展望,谈的永远都是那个校草级的人物又在和谁一起吃早饭,今天的粉里面那神奇的味道是来自何方,再远一点会谈昨晚的睡眠,比如一只讨厌的蚊子闯进蚊帐公开宣战。沥沥青的前夫会想一些办法来活跃气氛,比如说抢呀米的肉,呀米总是面色和蔼的让他抢,然后在回教室的路上全程和我说这个人的坏话。到教室后,众神归位,呀米和沥沥青是同桌,坐在倒数第二排一个靠窗的位置,沥沥青立马会投入言情的世界,呀米开始神游;死定在教室中部,因为在和同桌谈恋爱所以不缺事做;住家里的豪姐坐在座位上等威少,两人有大量关于糜烂生活的事可以交流。整个早读课过程,会因为某张纸条又提起死定和蛤蟆的联系响起一阵大笑,同样的笑声还发生在来检查指甲的值日生的城管作风,或者是沥沥青和呀米对彼此学识的互相鄙视。下课铃一响,集体睡倒。
戒严开始后。我和呀米先后进过破坏分子的“整治大营”,班主任当时对成绩还行的我说了一些类似做好榜样的话,对呀米则是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沥沥青在这种事上不像呀米的硬碰硬,她想各种法子,可是总是老师不来的时候她站得笔直,老师一来她就在睡觉。死定不太在意,因为谈恋爱不在乎是站着还是坐着。
好读书这一件事是整个高中生活的重大象征之一。它和呐喊宣誓,年级大会的意义差不多,是必不可少的植入程序。但是另它失望的是,我们这群人好像命中注定站不好:周一的升旗仪式,操场上黑乎乎的站满了人,在这群人中间,沥沥青在因为没吃早饭而暗生闷气;呀米手里拿着一本《单词杀》,看一会儿,睡一会儿;豪姐侧着头向各方打听八卦,重点探讨的是那个国旗下讲话的女同学私下生活是多么“恶劣”。周三的体育课,邱哥在那位年轻时嫩如水,现在只剩嘴的体育老师后面走来走去,极力削弱老师话语的传播效果;我双脚拼命抖动,想着还不下课的话,吃饭大军就要来占领食堂;死定也在抖腿,不过她想的是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寝室洗澡。每个高中都有一群人,他们并非不努力,但他们死活不愿意靠近那条预设的轨道,放到站立这件事上来,它表现为不要和那条立在身后的竹竿重叠,不管“歪着脖子”还是弄出“O形腿”。
高考结果出来后,我们几乎都在不同的城市。沥沥青,威少,邱哥占据湖南的湘潭,株洲,常德,死定和呀米合力在中国地图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对角线,豪姐去到了武汉继续豪,枫脚在重庆。其间有很多莫名其妙,被沥沥青嘲笑说只能去湘潭的呀米跑去了昆明,做了很大打算考虑要在长沙发展的死定买了张1000多的机票去大连。措手不及的事实有很多,但在日后的聚会中我们从没给自己假设另一种结果,没说过类似我当初要是使劲把身子挺直,我现在就在北大吃烤鸭。反而我发现这种骨子里的站不好获得了延续,大学才开学的时候,呀米就跑到我面前,炫耀他是如何用一块味道很重的膏药逃过了毫无意义的倒功训练。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停止这种行为,我想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每个人总是喜欢说以后互相扶持,说有钱的那个出钱让所有人出国旅游。他们没想过每个人都差不多,说不定以后只有被扶持但却找不到扶持,还是说这样的一个承诺包含了一个以后潦倒也可以一起的信心。
我记得高三的某一个晚上,我们几个出来散步,突发奇想的说到教学楼对面的小林子里走一走。里面漆黑一片,路灯丝毫没有作用,我们怀着探险的心态走进去,故意发出各种奇怪的响声,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上,每个人都攒了一头的蜘蛛丝。到了那个通往教学楼的楼梯前,我们停下,在来之不易的风下闲谈。教学楼来的光在每个人的脸上画出一副奇怪的图,背后那个极小的林子突然给我一种茂盛热带雨林的感觉,我在想,如果把镜头放远一点,我们这几个人会不会像劫后余生的那群人。望着此时人声鼎沸的教学楼像发现了许久不见的人类文明。
好像是那个时候,我一股热血的许下誓言,以后不管我是艺术家,房地产老板,还是报刊亭怪老头,当有人对我说:“麻烦站好一下。”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回复他一句:“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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