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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父亲与母亲,
展信佳。
新年伊始,至亲游澳之旅结束,依次踏上返程归途。遥遥几日,一别如斯,心中已满是挂念。决意书信一封,可执笔许久,却无从落墨。
距小女年少孑然一身,离乡远行,已有五年之久。期间辗转两地八万公里有余,同父母相伴时日却次趋递减,眼观至亲双鬓渐染浓霜,眉目疲色难掩,身形消瘦,四肢亦不似壮年时灵巧轻便。
每每想来,只怨身远心徒忧,情至深时,梦中惊醒,胸口闷痛,甚是难过。自知千里遥处,至亲独承家事公事,劳心劳神,劳力劳身。对友人情意拳拳,对同僚温厚良善,上奉八十老母老父,下顾及冠亲属幼童,数年如一日,勤手勤心,至真至诚,寡言恳切,行事清隽,无愧于心,乃万中无二者。
此次重逢,相伴一月有余,琐事难数,喜忧各半。望一切服帖顺适,却难免差错。日日反思,只觉次次难以完满,皆因思虑不周之过,细节处亦多有不妥。忧思处处,如路途遥长且颠簸,双亲身体恐有碍;如方音自有别故土,心慌景疏易生怯;此间种种,难免心神乏累,却因双亲之故,亦是乐在其中。
如出行驾车一事。父聪而勇,心意已决。担忧愧疚掺半,劝言听来忤逆不肖,却暗恼自身技艺不精,竟需长辈劳虑挂心。父反而心中有愧,自答行事欠虑,致使小女多事几件。何来之愧?唯小女处事生疏之责,而已。父言时,小女目所及至父鬓发。听闻父自知其略显老态,修剪完毕方才启程,短短数日,雪丝已生。
父已过半百,此时却如孩童般向女言歉。月升入梦,白日诸事,历历在目,痛若刀绞。
再如日常饮食一事,器皿之余,难以完备,母无怨,尽心囿还灶台炉火,膳茶暖粥盈盛;母嗜糖,性隐忍而不发。于一月有余如少儿快意肆食。未曾见母大快朵颐如此。母半生起伏,怀苦多涩,喜于一匙甜。只是寥寥香食,便可此生得味。女方懂,细心甚乏,自愧难解。每念及此,惜感顿生。
琐碎如此,不可一一而足,所幸双亲温厚体谅,反来予女宽慰。言,此行不再奔波,贵在相伴。时日长短无虞,乃为至极愉欢。父与母良言苦口,拨云见月,小女多有所得。亲密更甚,同信更甚,情如往昔,亦过矣。
午后光暖,微风飒爽,绿荫影绰,花团锦簇。母似少女,步履轻盈,执手而行,笑意盈盈。似真似幻之中,溯追孩提时光,父离家修学,家中同老妪、母相伴。母两地奔走操劳,日日临窗翘首而立,盼母归。眼望穿路将尽,母身影忽现,遂奔之,执其手,无喜如此。
白云苍狗,斗转星移,小女已亭亭,母风骨犹盛,执手之姿未改,柔情亦切切,血肉相连,痛且与共,爱且与共。
景异故土,他乡之境,父亦从容,一板一眼,气度轩昂。石板落花,屋室重重,随父而行,伴身侧,女暗窥,父面偶有悦色,亦悦,忍而不表。想来及冠之后,所思多感,言行笨拙,不及父十之一二,少见笑颜,黯伤,私以为女儿身,不得父喜。
直至经年前,父送女离家,八千里处,云月无常。送别之路,小女尚稚,无惧亦无言。忽闻父一声泣,霎时心口钝痛,垂首咬舌。待忍至转首而去,终泪水滂沱。念及至亲不见涕泗横流状,深感幸幸。
时至今日,离别之地之时,不舍难忍,忧心难掩。父见,紧拥。泪终难抑,侧首作躲状。忽记五年之前临别,至亲送行,亦紧拥,心境大不同。生而为人,骨肉血脉承转分合,离一世,送一世,少离人,老送客,皆为苦。谁道柔肠百绕,谁难不愁前路。只看花开落,月圆缺,功名千里外,心事挥别间。待踏遍红尘,锦衣归乡时。
信书至此,感犹在心。只道有父母如此,女无所求。
此去一别,只盼双亲安康无忧,体神健悦,琐事无扰,不怯流年,得尝所愿。
小女
敬上
书于二零二零年一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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