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烬
五岁以前的他还是个父母眼中的乖孩子,因为他——不玩土。得天独厚的环境,无所顾忌的年龄,可他克制住了。母亲很欣慰,他因此得到了认可。可惜好景不长,故事将因为一场事故变得不圆满了。
金木水火土,总有一个是他克制不了的。
等熊熊的浓烟蔓延过来,透进了窗户纸才终于打断了亲人们热火朝天的拉家常的场面。隔壁仓窑里的物资已经烧到十之有三了。火是怎么扑灭的,最后抢救了几成,他并不清楚。因为万幸有好心人将他暂时带离了现场,主要是担心他被他的母亲“血祭”扫帚神。好心人保佑,他免过了这一顿“血祭”。但他必须老实交代自己的“作案过程”,因为当时案发现场就他一个人——一个刚过完五岁生日的孩子,大人们推理了个大概,细节需要他补充。
腊月寒风天,趁着大人不在跟前,他一个人围着仓窑口的灶台转悠,终于盯上了烧得烈焰彤红的柴火把子。试探了几次后还是使了劲儿抽出根小的来,拿在手里没晃几下火焰就没了,着还是着的,只是没了火焰就不好玩了。他索性将它扔在了灶台旁就走了,原来那时没能忍住也只是因为一团火焰。
而“它”在自生自灭时,如果能选择“自灭”就好了。可它没得选,仓窑外是呼呼的冷风,灶台旁堆了两抱玉米秆儿,仓窑里还立着好几个木条编的粮食笼......“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可惜了,穷人家给大火烧过后只剩下土。
母亲本是个谨慎的人,这一次的大意也是因为她好久没见那位来自远方的亲人了。那位亲人是她在老家里还未出嫁时最亲近的姐妹。她好不容易来看她一次,叫她想要将存了几年的心里话都一次对她讲出来。那种大河决堤般的倾诉欲势必要淹没隔壁灶台里的红柴火,她们是在用彼此热情的话语煮那锅坐在灶上的玉米粥。隔壁的时间已经一分一秒的煮烂在玉米粒中了,而她们这边以为热水还没起泡。
一堵土墙,两个世界,谁烧了谁,灰烬知道。
我看着呆若木鸡仿佛失了魂的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孩子好叫人心疼。我明明知道他这一次犯了比以往都严重的错,可竟然也不忍心看他再受一顿皮肉之苦。那红红的火焰究竟是比他家里微弱的灯火好看,还是比菜地里飞舞的花蝴蝶绚烂?就值得他那样以身犯险。
我在黑烟里看到大火燎走了他的一缕胆魄,寒风刮得太猛,我没来得及将它收回来。所以后来看到他经常忘情的尿裤子后,我就在心底里自责。作为一个神,我连他对生命最初的那一丁点天真的爱都保护不了。
大人们从灰烬里拣出铁犁头、铁锄头、铁锨头以及一切在大火后还活着的用具,将它们和屋里的家具们一起装上木板车带离了那个乌烟瘴气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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