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忆  岳  英 · 二

                        ——说五六十年代的岳英街

                                                        晓 丹

      蜿蜒曲折的岳英街历来狭窄，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长达三华里的街巷,最宽处就是岳英小学门口那地段了。说宽，其实也就不足半个篮球场大，然而，这地方却是孩童们的牵挂之处。

      每当开学的日子，学校上课以前和放学之后，这里都云集着不少的孩童。

      清早，学校大门洞开，学童们三三两两来到校门口，那些边吃着早餐边上学或准备买早餐吃的学生，都得在这里解决完早餐才能进学校。因为学校有规定不能携带吃食进到校园里。

     

自绘五十年代岳小大门

      那个年代人们的早餐十分简单，普遍是自己家里做的馒头、窝头，或煎烙的面饼粑粑之类，也有从家里带了外购的糕、饼和面包的。最令人羡慕的是那些家长给钱在学校门口现买早餐的孩子，因为他们可以随心挑选自己喜欢的吃食。学校门口每天都会有一些小贩向学生兜售食品。

      卖热食的一般会用个叉型马扎支起一块长方木盘，盖了白白的布巾，盛着热气腾腾的糕粑类早点，也有人把盛了糕粑的竹提蓝或木甑子挂在胸前，抱在手上叫卖的。当有小朋友走近的时候，他们就会揭开白白的布巾亮出自己的东西任人挑选。

      那些金黄的碗耳糕呈饭碗状，顶部蒸得爆开了花，不规则的边缘似小儿的耳垂又嫩有软，一口咬下去，松软、香甜；洁白的猪儿粑巴掌形状，中间厚四周渐薄，正中打有四个小红点，拿在手上闪巍巍的，散发着米浆发酵后淡淡的的醇香；表面粘有晶亮亮糯米饭颗粒的米团粑茶盏口大小，咬一口时不注意会被内中溢出的糖稀烫木了舌头。另外，卖糯包谷粑、凉糕和烤红薯的就得凑季节逢时令了。此外，也有少数卖零食杂食的小贩穿行在买早餐的之间，向手里攥着买早餐还剩下几分钱的小朋友兜售他们的小杂食。

      上课的钟声还没敲响，孩子们就在校门口边吃早餐边聊天，相互品尝手中的早点就成了小孩们的乐趣。咬一口这个的糖粑粑，掰一块那个的饼干；你舔尝我手边的糖稀，我揪你一坨还没进嘴巴的红薯……哈哈，其乐无穷。

      当，当，——上课的预备钟声响了，孩子们纷纷解决完正在吃的东西，陆续走进校门。随着教室里朗朗读书声的飘出，小贩们纷纷离去，校门口这块空地就沉寂了下来。

      中午，学校第四节课下课钟声响了以后，学校门口又热闹起来。校门大开，几个戴值日袖章的高年级学生在值班老师的带领下列站在校门口两侧，负责维持对从学校操场出来的放学队伍的秩序。各班级的放学队以学生回家的路线排列，同时出校门的队伍成单行接连，分别往上岳英街和下岳英街行进。队伍一出现，学校门口就喧闹起来，同学们的讲话声，嬉戏声和歌唱声混合嘈杂响成一片，顿时打破了街巷一上午的安静。

      中午以后，学校门口的空地上熙熙攘攘的就有人活动了。这其中，有摆摊的小贩，也有上下午学的学生。在公共教育资源相对不足的五十年代后期，小学校六年级以下的班级都实行二部制教学，即各班一个星期上午上学，下一星期就下午上学，一间教室归两个班级轮换使用。学生不到校的那半天，与相邻的同学组成自习小组在有条件的同学家自习，老师则巡回辅导。

      学校不到时候不开校门，下午上学的学生就在校门口这块空地开始随心玩耍。最令孩子们向往的就是小人书书摊了。巴掌大小64开本，以连环画附以简短文字的小画书，贵阳人称之为娃娃书。一本书就一个故事，图文并茂，售价不高，每本最多不超过一元钱。但是，那时候人们生活水品普遍不高，能给孩子买书的家庭实属少数。这样，成批量的购置小画书摆摊供人租阅就成了一个能维持生计的行当。

      每天，总有一两个书摊摆在学校门口。书摊小贩在长方桌那样大的长方木盘上，按小画书的纵向尺寸，从上自下钉了木隔条，在每一横向的格子里平摆着一本本的小画书，格子中间还横拉了指拇样宽的橡胶皮拦住小画书，既避免书盘立放时书的下落，又便于取放小书。摆书摊者都同时备有简易低矮的长条木凳提供租书者坐着阅看。在这里租看小画书不贵，两分钱一本，电影版的四分钱一本。

    小画书均属故事类图书，除封面是彩印外，内页都是绘黑线的图画，以连环画表现故事内容，每页的地脚有简短的文字注以画面内容，人物的对话则标在画面上。小画书的内容极其丰富，有中国民间传统故事，如：嫦娥奔月、后羿射日、夸父追日、大禹治水、愚公移山、杜十娘、西厢记、桃花扇等；也有近代、现代，以及国外的故事，如：小八路、鸡毛信、董存瑞、黄继光、卓雅和舒拉、保尔·柯察金、茶花女、牛虻、鲁滨逊漂流记等……有些较长的故事在小画书上是以多集呈系列表现的，如：封神榜、杨家将、三国演义、岳家军、水浒、西游记、红楼梦、格兰特船长的儿女、神秘岛、机器岛、海底两万里、福尔摩斯……这些作品少则分上下集，多的可达几十集。

      小画书都是名画家绘制，图画精美，风格各异。中国传统内容的一般是国画的铁线描，国外的则是西洋画，有铅笔、炭笔、竹笔、钢笔画素描，还有铜版画等等。上面说到的电影版，则是将电影胶卷按故事情节截片洗印装订成书的，其印刷成本较高，书的售价也高，所以租看是四分钱一本。

      下面是一个四年级的小朋友小T某天中午在学校门口租书看的情景再现。

      学校还没开门，问了摆书摊的说时间才一点半，离上课还有半小时。小T在立靠在墙边的书架上找到了昨天没看完的《海底两万里(上)》，翻开书的80页，正好是昨天看到的那里，坐到围成半包围的矮凳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由于昨天没看完整本书就去上课了，今天接着看不用另外交租书钱。这是该摆书摊的自己立的规矩，所以小T和同学都喜欢租看他家的书

      昨天看的那部分说的是太平洋上出现的庞然大物给世界造成了无比的恐慌，西方国家组织了舰队在其出没海域巡衅，希望能找到这个怪物，探究它并消除此海患。美国高速战舰林肯号上的海洋生物学家、鱼叉水手等四人在战舰发现怪物后突然在甲板上消失。当他们深陷囹圄在一陌生的船舱里惊恐和困惑中不得其解的时候，神秘怪物鹦鹉螺号潜艇的尼摩船长出现了……现在就接着这情节，从第81页往后面看下去。

      从黑白分明，明暗层次清晰，线条细致的钢笔素描的画面上看，这个尼摩船长相貌堂堂，宽大的额头，直正而高挺的鼻梁，加上凝重又深邃的目光和冷峻而自信的表情深深吸引了小T。他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地接着往下看。

      当——，学校上课的预备钟声响了，小T正看到林肯号舰艇上四个误入鹦鹉螺号潜艇的科学家、水手和尼摩船长彼此熟悉后，一同穿了潜水服走出舰仓，在大洋底行走，探寻海底秘密最精彩的时候。书又没看完，他怏怏地合上小画书对摆书摊的说：

      叔叔，这本《海底两万里（上）》还剩几篇没看完，我放学再来看——

    放学噻，黯哦勒。你明天中午早点来咯。你娃儿也看得太慢哦喽嘛。

      不是勒，我喜欢看这本书的图画，又还有些字认不到。

      是咯，是咯，快点去上课咯，记到明天早点来，我连下集一起给你留到，你一来就接到看，但是你得给我定金。

      好嘛——

      小T摸出裤兜里的两分硬币和书一起递给摆书摊的，背了书包快步跑进了学校。

在这里看小画书的，中高年级的偏多，低年级的也有，他们识字不多，但翻看画页也可知晓故事的大概。男生都喜欢古装武打和现代战斗故事类的，小女生们却偏爱谈情说爱，儿女情长类的。各人家庭环境不同，零用钱多寡不一，所阅的小画书量也不尽相同，但偏好小画书确实是那个年代的风尚。人们除了租书，也有攒了家里给的零花钱买书相互交换着阅看的。在课余的教室里，在学校操场的角落，一个正在看书的同学的身旁往往会围堆着好些个小朋友。

      小小的小画书就这样吸引着的小学生们，大家在小画书中徜徉，享受着人类文化的成果，吮吸着人类文明的营养，培养了那一代人阅读的习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