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喊人,不爱和别人打招呼,不爱说话。
对此,我妈深恶痛绝。
曾经有一次,在集上遇见了我妈的表妹,我妈拎着我的胳膊使劲把我从她背后牵出来,让我叫人。我憋得脸通红,最后眼泪出来了,话也没出来。
我妈恨恨地表示,连个人也不知道叫,你这小孩彻底完蛋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不叫人就“完蛋”,更不理解什么是“彻底”。但本能地觉得那不好,可能再也不会好了,我的额头上永远被妈妈贴上“彻底完蛋”四个字。
我的头低的更低了。
我有个发小叫米红,米红深得我妈欢心,其中一大原因就是嘴甜,见我爸就喊叔,见我妈就喊婶,小小年纪坐下来能和我妈唠上半天的家常,我妈做梦都希望我能像她一样。
而我呢,我喊米红的爸爸是“米红的爸”,喊米红的妈妈是“米红的妈”,我爸妈尚且喊他们哥哥嫂子,我不礼貌得近于嚣张了……
米红家的打麦场和我家连着,中间隔着一条走塌了草皮的小路。两家离得近,便会经常有一些来往。我妈总是喊人家哥,嫂。要是借起干活的农具来,叫得就更热情了。
一天下午,我妈带着我在场上干活,我挣着袋子口她用木锹往里铲麦粒。米红的爸爸胳膊下夹着一摞折好的尿素袋子经过,可能是太饿了,一边又歪着头啃手里的凉馒头,路上掉了几个袋子也没有发现。
我忍不住朝他喊:米红的爸,你袋子掉了。
我妈的木锹一下子就拍到我的头上:你咋不喊他张友富!你喊他张友富不好吗!你咋这么能!
我捂着头不说话,米红的爸爸赶紧朝我妈摇手,说:别打孩子,她一点也没叫错,我可不就是米红的爸!
后来我们的袋子用完了,去找一早放场边备用的袋子时,发现没有了,我妈抬眼一看,我们家的化肥袋子一个个鼓囊着肚子在米红的爸家的场上站着,被用来装满了麦子。
——他们不问自取用了。
我妈环顾四周无人,才大怒道:这个秃头富是坏透了!
我认真地问她:不是你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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