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一

一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如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引子

一条长街浸在如水的月色里，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花灯悬在街头巷尾，此刻正值上元佳节。街上除了赏灯的男女老少还有那些玩杂耍、做买卖、猜灯谜......好一派热闹的景象。有诗云：月上柳梢头，花市灯如昼。长街上一名穿着紫衣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站在长街的花灯下，那孩子像个粉团捏出来的娃娃，在妇人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着：“娘亲、娘亲，快看！”那妇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正前方挂着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那兔子蹲在地上抱着一根胡萝卜吃得正香，样子十分有趣。妇人轻轻地对那孩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只见那孩子伸出两只手拍着，拍着拍着才发现，那孩子的右手竟是残缺不全——只有手掌，手指头短的几乎看不到.......那妇人抱着孩子向长街深处走去，走着走着，街灯忽然变得模糊，一阵风猛地刮过来，哪里还有灯市，天地之间只有黑漆漆的一团，妇人不见了，只剩下那孩子在漆黑的长街上不停地奔跑着，呼喊着......

玉衡从梦中惊醒，一身白色中衣已经被汗浸湿了，这个梦不知道让他惊醒过多少次，很久以前他特别希望每晚都能重复这个梦，后来他竟分不清这到底是儿时的一段记忆还是梦境，那梦中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他披上外衣径直走出房间，在一棵白梅树下坐了下来，今晚恰好也是朗月当空，白频洲四面环水，水面氤氲的雾气将四周包围起来，朦朦胧胧宛如仙境。洲中月光皎洁，那么花开正盛的白梅已经被镀成了银色，玉衡出神地望着眼前的景致。白频洲地处江南一年四季皆是景，春夏秋冬花不谢，此时正值山梅盛开，白色的花瓣随风翻飞，胜似三冬雪景。清风朗月下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梅林中。来人乍一看不过三十出头，也是一袭白衣、身材颀长，面容清俊，目似秋水，周身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易亲近的气场，他在玉衡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从腰间取出一把玉箫吹了起来，箫音时而幽远，时而舒旷，时而低沉，如月下之江水，如高山之幽谷，微风轻轻扬起他白色的衣袂，让人觉得眼前之人竟如同那昆仑仙境的谪仙子，虽说曲中的情感复杂而微妙，但他的眼底却如一潭秋水看不出看情绪的波动。一曲吹罢，他将箫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拿起石桌上的黑瓷茶盏为自己斟了一盏茶，茶到嘴边并没有喝，却慢慢吟到：“月下疏影，梦到消魂处，孤芳一世，试问东流水？何处惹闲愁.......玉衡，今晚你又做梦了......”元勖的语气听起来冷冰冰的，但对方却能感觉得他对自己的关心。十年前他在那个刀光剑影充满血腥和杀戮的夜晚救下眼前这孩子，这样的夜晚他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而每次他都会重复这句话。十年了，当初那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孩子已经长成翩翩少年。这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莫过于时间，它可以让一个人忘却所有仇恨，也可以将仇恨愈酿愈烈，可是很多事情总有例外。元勖不是放下了仇恨，而是不知道向谁去报，于是它用时间来磨平自己的伤口，但是那些属于他的悲哀却如影随形。至于玉衡，那一晚的腥风血雨竟成了他的前尘往事，连同他幼时的记忆忘了干干净净，只有那似假非假，似真非真的梦境成了他对过去唯一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