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骚

我有很多牢骚话想说，但是一说出来，又怕显得太消极，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发生冲突，平白让家里人担心。可在这个失眠的夜里，不说点什么，不写点什么，又让我更加睡不着了。

去年十月，我经历了人生有史以来，第二次精神风暴。第一次是在初中时，那时候，不想读书，被家里人逼着，于是想到了死亡。不过后来想通了，学习再苦逼，我总有长大的时候，那段艰苦的岁月，总会过去，比如文化大革命。

至于去年十月，那时我因为刚刚毕业着急找工作，就阴差阳错地去了上海，过了实习期，正式成为伟大的魔都的一个小小的职员。

然后我发现，我不喜欢那一份工作。于是，我想辞职。不过，因为刚刚接手上一任离职留下来的工作，一切都刚刚开始，我若是离开，不免有些逃兵的意思，所以，我咬着牙，继续干下去了。

我那段时间，整个人是懵的。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和别人相处，努力地靠着微薄的薪水养活自己。直到二月份回到家，手里余钱一万块。我在一个寒假把钱花完了。我弟弟是知道我那段时间的状态的，现在想来我自己都后怕，因为真的差点崩溃掉了。

然后去北京考驾照，倒是完成的很顺利。4月28拿到驾照，然而到现在，也没有摸一下车子。

本来打算考完驾照，就出去旅个游，放松一下，但迫于压力，在苏州这边找了个工作，一直干到现在。关于找工作这个事情，我是颇有想法的。简单来说，我并不想上班。工作不等同于事业。现在我只能在工作之余，做一些我喜欢的事情，这大概是现代人普遍的现状吧。

我缺少孤注一掷的勇气，没有抛开一切的魄力，所以，我一次次地苟活着。不能把一切都归咎于别人身上，但多多少少，我妈给我造成很大影响，我的很多决定，都为了不让她操心。

自私不起啊。

小时候就努力读书，其实我并不喜欢读书。只是为了不让家长担心，为了让我妈在亲戚面前有面子，我努力做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我妈常说，我们家没有钱没有势，读书是我唯一的出路。好不容易，复读了两年，上了大学。我是真的不喜欢上学。

好嘛，我接触到高等教育了，结果就是，我的想法，在我妈看来，还是小孩子的看法。他们用劲全力，想让我拥有不一样的人生，到头来，一旦我的想法，超出他们的认知，他们便会表现出惊恐，用各种方式各种“绑架”，让我重新回到他们认为的，正确的轨道上来。

所有我的想法，和工作生活无关的，在他们看来，都是不思进取。在他们看来，在大城市立足，才不枉他们辛辛苦苦把我供上大学。

我不喜欢大城市。

可我不喜欢，又能怎样，什么都改变不了。很多人会说，你矫情什么？你挣到钱来么？你能养家糊口了么？甚至我一旦流露出想要为了写作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态度来，我妈会第一个站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她的理由很简单，很干脆，我不相信你能成功。

呵呵，这就是我妈。

我现在在自学吉他，我妈的第一态度就是，你行么？你五音不全，能学好什么吉他？

我不是在黑我妈，她经历过的肯定比我多。但社会发展这么快，凭什么，连电脑都用不好的中年妇女，可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就因为她是我妈!

她，他们，用着几十年的社会经验来告诉我，你的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是在扯淡。不好好工作，就挣不到钱，没钱就没有将来。

我当初努力了十几年，就是为了考上大学。我承认，对于来自农村的孩子来说，大学意义重大。不过在我看来，大学的教育其本质狗屁不如，大学的意义在于，开拓视野，结交朋友。

我看见的东西，我能够看见的东西，我看不见的东西，比父辈们要多的多，凭什么，他们要决定我的人生?

因为，他们是长辈啊。

我很清楚地知道，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父母也很清楚。

我的未来，应该是他们眼里的那个样子。

如果是别的样子，那么就是失败的人生。

以前看过一本小说，里面的主人公说，我不能退一步。人一旦选择退让，那么下次还会选择退让，一旦退让成习惯了，那么，遇到任何事，先想到的便都是退让了。

同理，我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父母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因为我一旦不听，便会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劝说。

高中时文理分科，我想选文科，我妈想让我选理科。为此，我大姨，我二姐，轮番给我打电话，说的什么，文科以后不好选专业，以后工作不好找。可那时候，我是那么喜欢语文，历史，政治。

但是，喜欢，当不了饭吃。

我选择了理科。我复读了两年。

我不怨他们，我也不怨我自己。我和韬说过很多次，忆往昔，可是回不去啊。没有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会有现在的我?不管那个时候的我做的决定是好是坏，我现在都这样了。

如果你喜欢一件事，那么你一定可以把它做到最好。可如果你不喜欢一件事，即使你再努力，你也做不到完美。

我妥协，已经成为习惯了。我曾经开玩笑地和弟弟说，我现在被生活磨去了棱角，我是一块光滑的石头。呵呵，其实，从我当初妥协选择理科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棱角了。

我不喜欢念书，还是念到了二十四岁。我不喜欢上班，还是在工作。

现在的社会看的是什么？是谁有钱!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一样呢？

别人家的孩子，一个月挣上万。别人家的孩子，结婚了。别人家的孩子在南京买房了。别人家的孩子，刚刚生了二胎……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了谁？

为什么就不能仅仅只为自己活呢？

我和我爸开玩笑时说过，你要是再逼我找对象，我就单身一辈子。我爸会气急败坏地说，你胡扯什么，你这是自私。我妈也说，你不找对象，就没有责任感。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一个枷锁呢？

我爸向来思维方式很难让人理解。我不结婚就是自私?到底谁才自私？

我为什么要有责任感？我把自己过好不就行了?我也没说以后不给他们养老啊？

传统并不等同于迂腐，经验之并不等于老生常谈。可为什么父辈们，口口声声说理解我们的想法，却偏偏反对的最厉害的又是他们。

因为关心，因为恨铁不成钢!

我不想成为钢啊。

我没有很大的追求。挣那么多钱干嘛？我对于物质追求并没有那么迫切。非要住大房子，非要开豪车，非要在大城市安家落户，才叫成功的人生?

我只想，看一辈子书，写一辈子东西，平平淡淡地把这一生过完。

我在精神世界里徜徉的快感，并不输于挥斥千金的痛快。

今天比昨天多看了一部电影，我觉得蛮有意思的，我很开心。今天比昨天多挣了一百块，离我买房子的目标又近了一步。这二者带给我的快感，我反而觉得前者更甚。

我们努力挣钱，其实说白了，不就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吗。我不觉得钱能给我带来安全感。精神层面的提升带给我的安全感更甚。

很多时候，我会生出一种感觉，那就是我活在这个世上的只是一具皮囊，生活是那么的不真实，我不知道正在经历的，到底是真是假。

我弟弟这次回家，待了好久。二姨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弟弟现状的不满，对家庭生活的不满。她现在还在工作，就是为了多攒些钱来给弟弟。他们家早期生活条件一直不好，亲戚虽说从来没有看不起，但二姨自己肯定是觉得长期被压抑着，不舒服。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要被别人看轻。偏偏儿子还不争气，一天到晚想一些有的没的，就是不肯好好挣钱。

我之前也曾和弟弟讨论过这些话题。现在我比之前懂他了。

我没受过穷，他受过。但我，他，我们似乎都不在乎，穷。

在几乎所有人的眼里，穷，就是没钱。可在我现在看来，穷，是指精神的贫瘠。

没钱于我来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某一天，我停止了思考。

这个世道，只要我工作，就饿不死。可一旦停止思考，那我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的姐夫们都在努力挣钱养家。我大姐夫的压力最大。因为他学历低，和一个月两万块的二姐夫想比，他要付出更多。这才几年，头发白了好多，家庭生活又不顺利。我大姨在我大姐耳边的絮叨，旁人的议论，我反而有些心疼大姐夫。我曾经和大姐聊过，过好自己的日子，管别人做什么？大姐夫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他们的家。这在我看来，是责任，我佩服我大姐夫。

去年过年在家，就我弟弟的事情，我们聊过一次。大姐夫直言不讳地说，写手，他见多了，什么教授，什么网络作家，他都有见识过，可有几个过上好日子的？他指的有前途其实就是有钱途。和我的目标是不同的。可我既然学会了“圆滑”，自然懂得他说的是什么。

是了，我和弟弟都还没有养家糊口的责任。我们父母都还不需要我们照顾。等到了那一天，家庭的重担一旦压下，我该何去何从?

说句“自私”的话，我只想过好我的一生。

可我又实在做不到。

人生总要有取舍。

所以我一直是矛盾的，我一方面在抱怨父母长辈，一方面又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解释他们的行为。

因为外婆，我觉得我对这个大家庭，有着强烈的愧疚。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当你的能力和你的野心，也可以换句话叫目标有出入的时候，你就会很痛苦。

我知道，如果我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好好工作，认真上班，会成为他们口中的“好孩子。”一旦我想发脱离“实际”，过于“惊世骇俗”，那么我将必然迎来口诛笔伐。

我没有胆量去反抗，这是我目前痛苦最大的根源。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胆量。

小时候别人家的小孩子一打架，或者哪里又出车祸了，谁家的小孩把别人捅了。父母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叫过去，千万不要往前凑!与我何关!可他们不管的，他们就是要教育你。

我从小到大反抗最大的胜利，应该就是，我跟我妈说，老师说了，面食可以养胃，我以后不要吃米饭，我要吃馒头。然后如愿以偿地顿顿吃馒头。

我突然发现这件事情我胜利的一个诀窍，那就是，我们老师说了。反抗很容易，成功的反抗寥寥无几。难就难在，可以找到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或者论据。

妈，习大大说了，我天生适合当作家。

或许，只有这样的话，才能让我妈对我说一次，儿子你可以的。

呵呵，越想越觉得讽刺。我爸的思维方式和常人不同我且不多提。我妈虽说是高中文化水平，但她一辈子接触到的，就是一些家长里短。外面世界的精彩，她知道的太少。到头来，偏偏我要听她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句话是中国古语。什么意思？

中国古代几千年，都没有什么变化。可二十一世纪，几乎一天一个样子。老人已经落伍了。

我并没有看不起老人。

我只是想说，承蒙“老人”家教导，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去做一个“反抗者”，只能深夜在这里发发些牢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