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千里之外》，却想起一段往事。上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男同学与低年级的一位女生H谈恋爱。恰好我很喜欢这位女生的闺蜜L，每次她们一起出现，我都远远地注视着，欣赏着，从来没敢搭讪。久而久之，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H姑娘竟然经常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而每当目光相会，又扭过头去，但她的闺蜜L却从未留意过我。
记得还有一次，H竟哭倒在我班教室门口，我座位的角度恰好看见，我们就这样默默地交换着眼神。她泪光晶莹、梨花带雨，她心碎的声音如针坠地，我却听得很清。我怕她以为我在嘲弄，不好再看，也没敢多想。此后那些年，我回想过多次这副场景，到今日仍然不能忘却，而其它画面，都像幽灵沉入深海般消失在时间的长流了。
H姑娘神似《千里之外》MV里的女主角。这部MV我反复看过很多次，女主角妩媚可爱、窈窕动人，一曲红绡不知数，曲罢曾教善才服。她的追求者家境优越，戴着鸭舌帽的杂役小哥不过是匆匆过客，阶级差异、时空分野，如一面天幕、一道天堑横隔在二人之间。说起来，这剧情是很俗套的，有情人难成眷属，千年来的爱情悲剧都重复这同样的套路，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足够催人泪下，感人肺腑。
然而，当时与今昔，确实不可同日而语了。“有情的东西变得快”，许地山这样说，夏洛蒂·勃朗特在《简爱》中也持同样看法。回想起来，对爱情的憧憬也好，对事物的看法也罢，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坚守的一些东西，渐渐舒软、退缩，甚而溃散。有人是为了保护自己，有人是为了攫取私利，水火不容的殊途，在此时同归了。
就像有人讲，单身太久就会习惯单身。实际上，单身习惯的形成，岂是因为单身本身，不过是丧失了感受美好的能力。君试看，随着年岁增长，除爱情而外，大部分曾经心怡的东西都已经丢弃，一种邪恶神秘的力量，钝化了人的感知力。
「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右军前辈之浩叹可谓哀伤，可是千年后的我们，仍然逃不过轮回的安排。几年前，我在一片桂花香的时节，幻想自己屹立天地、技艺高绝，要在一片荒野中老态龙钟地开着花。如今又是桂香馥郁，却不敢大放厥词了。可见薄如蝉翼的，岂止未来而已！沧浪之水有清有浊，行走半生而能片叶不沾、一身梨花白，是难之又难。
时间是神迹，更为神伟的则是混沌不堪的人世。冬阳之下，不是花开不败，不过是时节未到。转念想想，开花不过是为了招蜂引蝶，使命完成，转瞬零落成泥。是花落之后的孕育，是细胞的分裂，是黑暗里不为人鼓掌欢呼的等待，让这个世界枝繁叶茂，生机勃勃。这时我能理解思特里克兰德的最后一幅画了，生不一定灿烂，死也不一定静美，而幕帷一揭，则天地为之惊变。
原来，被时间覆盖的花开就是为了沉默。沉默不是今晚的康桥，不是清高或骄傲，而是等待一个破晓，那黑暗，那残忍，那冷酷，那不容分辨，就是人给后世留下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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