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遍寻围巾而不得，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大年初一晚上在姨家拜年落在了那里。让母上打电话问问，本觉得一分钟说完的事情，两位妇女朋友在屋里私语了大半小时，期间偶听到母上不时发出几声惊讶与感叹，隐隐感觉不妙。果然，电话一放下，母上出的屋来，像宣告一般地通知我表哥的工作岗位已经从市区调回了我们县来，每月工资已经到了三千块之巨。一旁看电视看的昏昏欲睡的父上不失适宜地接过话头，“一个月三千块，在我们县已经很舒服了。”我都不用侧头看，就知道他虽然语气装的漫不经心，眼睛的余光不断瞄着我，于是我还要装出紧张与懊悔的神情，还夹杂着一丝羡慕。他接着说：“不用房租，早上晚上两头回家里吃饭，又是剩下一大笔。”母上又接过来：“对啊，基本花不着什么钱。” 我还是一言不发。父上发了大招：“你看看人家……”于是又是一场冗长的说教。
初一晚上表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当时他喝了不少白酒，把我扯到楼道里，双眼简直要流出眼泪一样的难过，诉说着自己的压力：刚刚谈的女朋友被爱管事的姨一口气回绝，一小对鸳鸯硬生生地打散。（虽然我觉得若是放任不管，依照哥哥的性格至多三个月也就不了了之。）但父母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不管是大学与专业的选择，还是工作与婚姻的未知，他们以他们的爱心与苦心，在脑海里勾勒出一条在他们眼里无限光鲜的道路，不管不顾地安在孩子的头上。
表哥醉了酒，拍着我的肩膀又哭又笑。说自己是从小散养长大，我是被打骂大，从不敢说一个不字，结果最后束缚在小县城里的是小时候体验了自由的自己，去了985出了国的反倒是从小被看作是只知道听话的木偶一样的我。姨夫喝醉以后在饭桌上醉醺醺地说，我不求儿子有什么大志向，回来接我的班就不错，面包房虽然累些，这个小区可是缺不了呢！我看表哥，一脸的不悦。 那时他还在市区里打拼，铁了心的不回，回来也是挨一顿絮叨，再怀着壮志去工作，一个月到手也就两千多，去了房租饭钱剩不了多少了，更何况还有个女朋友，日子肯定不好过。虽然不甘心，还是被生计逼回了家，也就为了省点钱。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心里装着世界，自然是不甘心整日在白案上翻腾手臂的。
对于这样没志气的道路，我爸妈是不屑的。他们对我考上所谓985很是引以为豪，觉得要进中央才好。后来看北京房价高得可怕，就看上了家乡的公务员。前几年只是泛泛地提着，我也只是泛泛地应着，没想到今年过年临近毕业，他们如此地强硬：父亲就让我考县城的消费者协会，母亲嫌他眼界窄，看上了市区监狱——一边翻看可报考的公务员岗位一边嫌弃我的专业没有对口。而当我说我的专业小地方容不下时，他们就堵上一句，我看宇宙也容不下你。中年妇女噎人的本事是很要命的，更要命的是我还不敢还嘴。要是别人我早把对方讽刺哭了，父母不一样，他们已经倾其所有供我上学了，让你离我们近一点找个稳定的工作有什么不对？简直是不理解我们的苦心！此时若是说一个不字，哪怕皱一下眉头，就是一顿数落：真是不孝不懂事，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每天听起来都是心累，我也懒得搭理。时间一长，他们竟练就了一身转移话题的好本事，无论上一秒说些什么，或者看着电视里演些什么，下一秒立即就开始说服我考家乡的公务员。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感觉我身处一片地雷田，随便移步都会踩中炸弹，炸得自己粉身碎骨，于是每时每刻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动作一大，惹出什么火花。
刚刚知道十六号出成绩，这几天变得愈发难熬。想想升学无望，不如早日做调剂的打算。想去青岛，离家近。虽然真是够了父母的絮叨，若是离得远了真是放心不下。再说山东大学文学气脉也就还在青岛留存了些。闻一多不敢攀缘，梁实秋确是可以当作楷模的。梁先生故居在海洋大学的邻近，去参观时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就是间普通屋子。而山大也就徒徒用着先贤们的名字罢了，没有别的继承下来——再过几年章丘校区一搬，我没了母校不说，山大的文化积淀也就全没了。也罢，这么间官僚主义与拜金主义盛行的学校衰落是早晚的事情。各界领导只是好大喜功，贪图钱财，眼里没有旁物，更别说大学最基本的学生了。对一个只会吸血的学校并没有感情，只是还没毕业，已经开始想念已毕业的朋友们了。亦想去南京，在小说里散文里诗词里读过无数次的金陵城，真是方方面面都是美好。南大的希望断绝以后，事情又有了转机，老师说，只是看我放不放得下身架就是了，去211学校终究是差个档次，不过将来读南大的博士或有优势。我暗笑，我哪里有什么身架。985名气是盛，但有多少的实学也未可知。之前采访过的学姐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还愿意帮我问问她的熟人，很感动。师长们都很热情，怪只怪我自己不争气。我自己特别容易知足。考上第一志愿去江城固然是好，岛城金陵也都不错。无论如何，现在就是决意读书了，哪怕学校差一点也要继续读下去。早日毕业，好远走高飞。经济独立了，也就让家人放心，耳朵也就能落个清静了。
我前半辈子或许还是属于父母，活在他们的认为里，后半辈子就该还给我自己，听我自己的声音了吧。
今天返校，是一番新日子的来临。想写的论文题目随手一查竟然有了前人，构思几乎与我同出一辙。看来要换个题目或者角度了。成绩一出就要开始准备复试，简历也要及时地投。一想就是乱麻一样，硬着头皮走吧。人生这么长，关键的时刻与转折也就那么几个点而已。 尘埃就在三月份落定了，想想还有些小期待呢。
二零一七年正月十六 于返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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