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和小马一起吃的,机关食堂相比二级单位的食堂环境卫生要好很多,它不光是给机关办公室的职工提供午餐也是集团领导招待客户的地方。就在我和小马用餐时,小马朝一个方向一努嘴,说神态庄严独自用餐的人一般都是领导,我朝他怒嘴的方向看时,一个身形板正,黑色外套的人正背对我们独自用餐。我笑着问他是否会看相,他说我哪儿会,不过是那人的神态举止与众不同而已。我笑他是马半仙?他回敬我说你不懂,领导干部穿中山装居多,显得气派庄严,我问他为什么是穿中山装才显得出来,“这个,这个吗......”他似乎解释不清,只是机械性的重复“这个,这个”,最后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说:“就是一种气势,不同于普通人穿衣打扮的那感觉”。我知道他想表达的是官威,也就似懂非懂的点头像是认可他的话。正说着,贾科长端着食盘走过来坐在我们对面的空椅子上,他没有穿中山装,而是深色夹克衫。
贾科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机关食堂的饭菜和二级食堂的菜有什么区别,平时在哪里吃饭,我老实的回答了他。他埋头边吃边问突然又问陈清萍的事情,我不好回答的太细就说我们正在相处,以后的事情说不清楚。贾科长说一个人远离父母在外工作,组织就是青工的第二家庭,有困难一定找组织解决,让组织知道云云。我马上敏感的意识到他知道我打架的事情,特地采用这么一个委婉的方式来告诫我。还好这件事情就再也没有被人提起,我后来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领导艺术,话到意思到,可我真正明白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人到中年。
我越发觉得自己不适合坐办公室,总幻想着再次回到生产一线,而我才脱离一线不到两周时间,却觉得是半个世纪那么久远。而对面的老张,严格的说不应该称呼他老张,应该是师傅更加准确,可我确一点热情不起来,怎么看他都觉得像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不苟言笑,满嘴辞藻,故作高深等。此刻他正盯着面前的一张蓝黑图纸,图纸很大,图纸的侧边已经滑落在桌子外部,他老花镜里面的瞳仁正从上向下慢慢扫描,终于到了图纸的下端,老花镜弯着腰,努力的把老花镜变成一副精准的扫描仪,口里还念念有词的“总算找到了”。我在他对面能看到他头顶上黑白相间稀疏又缺乏营养的毛发,而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老张师傅进入状态我可以放肆一下的时候,否则透过老花镜后面的将是一双冷酷犀利的眼睛,通常在这副眼睛之后就会迎来贾科长无微不至的关爱声。
在办公室工作后的第一个月后的周末,陈清萍问我坐办公室和底下实习是否感觉不一样?我说感觉老大不同了,要我选择我还想继续实习。陈清萍以为留恋底下的生活竟然幼稚的说你可以在申请实习三个月?我一听她的话心里就来气,气她是个头脑不灵活的人,竟然不知道我这话的意思。我就把自己在办公室的事情说给陈清萍听,可她一脸不屑又像深仇大恨一样的说你不看他不就行了,我说我不看他可他要看我呀,这样的爱护让我实在接受不了。陈清萍又说这年龄的人大都经历过那火红的岁月,思想里面残留着时代的记忆,不会马上改变的。末了,像是打总结一样的说和我爸差不多。我一听扭头就问,你爸也是老学究,好相处吗?陈清萍立刻说不是,我爸虽说也是那个年龄段,可通商量,能自娱自乐给自己找台阶下,又看着我说我爸好说话,不是那种认死理的人。
这个时候整个单身楼都知道陈清萍是我女朋友,而她也毫不回避别人看她的眼神,这和她初次来找我像做贼的样子判若两人。同住楼道里面的人也习惯了我们这样成双成对的出入,原来那种惊诧,吹口哨,打响指等毛病也不再出现了。陈清萍似乎完成了从对我的一种膜拜到了解的过程,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有些“本来面目”的流露,我其实也挺乐见她的转变,当我把她的这种改变告诉她时她仰着头反问我“你喜欢吗?”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抱着她的头吻了下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年底,北方冬天很冷,单身楼的每一住户都设置了暖气管道,暖气管道从一楼锅炉房延伸上到每一个房间,有些管道由于常年暴露在室外出现锈蚀和破裂,一通暖气破裂部位呼呼的向外冒热气,而管道维修还得由厂里派维修人员来修理,说是维修人员其时就是厂里的管道工人,由领导根据其工作量多少来安排,不幸的是,我房间的暖气管就存在泄漏问题,当我向毛衣大姐反应暖气管漏气时,毛衣大姐除了登记外就是说帮我催催,再以后就没有下文了,我知道指望不上她,我去找技术科的人事员反应这个事,可人事员的说法和毛衣大姐如出一辙,说我们是机关,机关没有维修工人,还得通过厂部协调管工师父去处理。单位倒是可以帮着催促,这说法让我气不过,气鼓鼓的回到办公室,老花镜通过厚镜片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快,也不理我,只是摇摇头又继续看他图纸。下午,他不知从哪里知道我的房间没有暖气,干咳几声算是开始说话,“你去跟贾科长说声你屋子没有暖气,这人怎么能抗得过大自然的力量,时间久了冻出毛病来着。”我不是没有想过中找贾科长,不久前他说的“组织就是青工的第二家庭,有困难一定找组织解决,让组织知道!”还在耳边,可我真的不想麻烦他,就这样自己继续蜷在被窝里,再搭上一床坚持了一周直到陈清萍来我这儿。陈清萍穿的像个熊一样还说冷,我怕她冻着就下楼买个炉子装在屋子里,烧炉子的煤碳就来自锅炉房外面堆得像山一样的煤堆。就是这样,陈清萍也叫唤,说总不能老坐在炉子边上吧,煤灰脏不脏呀?打整煤灰多麻烦呀,似乎回到她小时候住平房过冬一样。
当我厚着脸皮敲开贾领导的房门,把我单身楼没有暖气的事情向他述说一道后,贾领导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伸向后背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然后停下来,看着我说“保证职工的合法权益是每一个领导义不容辞的职责,我们要像关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关爱每一个青工,我说过组织就是青工的第二个家庭,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在出现,不过,你也知道,我们是机关,没有维修力量,还得借助生产单位的力量。这件事情我去协调,让你不再饱受寒夜之苦。”我当时感动几乎涕零,小跑般的回到办公室,我其实不是为我高兴,而是头一次感受到除母爱之外的居高而下的关爱。
下班回家路上,我在厂门口等到陈清萍,我把贾科长的话重复一遍给她听,她也感叹我遇到一个好领导。那天晚上陈清萍没有抱怨我的房间冷,或许领导的话所释放出的温度抵消了渐寒的天气,或许是那天晚上我屋子里火炉子烧的火旺。岁月如流,如今我接近天命之年,我单身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冬天寒冷家里温度太高氧气减少,呼吸道疾病重生,温度过低我怕母亲感冒,所以每年冬天都会去测试暖气的温度也会想起我年轻时单身楼没有暖气烧碳,收拾碳炉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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