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准备下班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细瞧,竟是老家打来的,他摁了接听键。
“牛娃,你是牛娃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
好多年了,已无人叫方晨牛娃这个小名了。浓浓的乡音,既亲切又陌生。
“您是——?”方晨一边回话,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打电话的人是谁。
“我是你哥呀!”对方的声音竟带着颤声。
哥?方晨脑子瞬间空白,握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有些战抖。
“牛娃,快清明了,今年你回来一定要回趟家呀。”
还未反应过来,哥已挂了电话。而方晨的思绪开始翻腾起来。
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方晨当兵了。他一走就是八年。这期间,母亲每次托人写来信,告诉他家里一切都好。但从不提及哥哥方明及嫂子菊莲。
转业后,方晨分配在县城工作。此时他才知道,母亲和哥嫂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糟。
原来,父亲临终时,说要把老院宅留给方晨,当时哥也答应了。方晨在部队服役时,母亲不止一次催促哥嫂另申请宅基地搬出去,说老宅要留给方晨从部队回来娶媳妇用。哥嫂嘴上答应着,就是不见行动。
方晨就劝母亲,说我们是亲兄弟,谁住老宅都一样,不争这些,让外人看了笑话。
母亲一听,红了眼圈,说牛娃你真憨,你没这院宅,我以后咋有脸去见你爹呀。母亲好像还想说啥,被方晨制止了。
方晨工作不久,有一日,母亲让人捎话,让他赶紧回趟家。
方晨火急火燎地赶回家,发现母亲躺在内屋炕上,左脸上一片青紫。
“妈,你脸怎么了?”
母亲不说话,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方晨顿时怒火中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哥嫂的屋前,一脚踢开了房门。谁知,他还没说话,嫂子竟发疯一样破口大骂起来。
嫂子一向口碑不好,这多年方晨一直忍着。此时,方晨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上前对嫂子就是一顿暴揍。哥上来拉他,也被他抬脚踹倒在地。
事后方晨才知道,母亲脸上的伤是嫂子推了一把碰的。起因还是因为老宅。那次后,方晨终于知道了母亲为啥总揪着老宅不放。一是父亲临终前给了哥一笔钱。二是他当兵那多年,母亲省吃俭用的钱也被哥拿走了。每次,哥从母亲要钱时都说划新宅基地用,可一直不见宅基地的踪影。母亲对方晨说,她不是心疼那点钱,是气方明没有当哥的样子。
几年后,母亲过世了,方晨的工作也调到了省城。此后十余年,因相互间的嫌隙,方晨和方明断了来往。
回到家,方晨给妻说了方明打电话的事。妻说,回去吧,你们毕竟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清明假,方晨买了好多东西带给哥嫂。哥喜欢喝酒,他特意买了一箱好酒。
回到老家,方晨没先回村,顺便去了父母的坟头。近多年,每年清明,他都回来祭祖,每次都是悄悄来,悄悄走,生怕碰到哥嫂尴尬。早些时候,坟地周围是一片麦田,近几年,变成了大片的花椒园。他知道,这是哥栽的花椒树。
跪在父母坟前,方晨眼眶湿润,感慨万千,掏出打火机准备烧纸钱。
“别点了,今天不宜祭祀,明儿个再来吧,先回家吧!”
方晨一惊。不知什么时候,方明手握一把锄头,站在他的身后。十几年不见,方明明显老多了,人消瘦了许多不说,头发几乎全白了,腰身佝偻,满脸沧桑。
“哥!”方晨叫了一声,鼻子一酸。他真没想到,哥竟然老成了这个样子。
“回家吧,你嫂子蒸了清明馍,我折了柳枝,现在不让烧纸票祭祀,咱明天再来上坟吧。”
小径很窄,方明掮着锄头走在前面,方晨跟在身后。风吹着,哥的白发被风吹得凌乱,身体显得单薄无比。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嫂子还好吧?”方晨问。
“好着哩!”方明说:“年年给你蒸清明馍,可你不回家。”
哥说的很平静。方晨听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忽然记起小时候,母亲蒸了清明馍,他们兄弟总会争,哥那时总让着他。
到了老宅门口,方晨才发现哥已经盖了新房。进大门的时候,嫂子迎了出来,牛娃牛娃地叫着。嫂子也老了,面容憔悴,头发灰白。进了屋,嫂子一遍一遍擦着凳子让座,又洗着杯子给方晨泡茶。方晨觉得这多年自己活得并不开明,曾经也太年轻气盛了。
嫂子弄了满满一桌家常菜,方晨从车里抱下那箱酒。今天他要和哥喝个痛快。
嫂子却说:“你哥都戒酒了。”
哥瞪了嫂子一眼:“谁说我戒酒了?话真多!”
几杯酒下肚,哥好像有点难受。
嫂子说:“算了,以后再喝吧!”
哥说:“没事没事,陪兄弟喝高兴嘛。”说完和方晨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你不要命了!”嫂子忽然拉着哭腔说。
方晨正准备送酒入口,忙问:“咋了?”
嫂子哽咽着说:“你哥,他……肝癌……晚期了……”
方晨一怔,手中的酒杯啪地落在了地上。
屋外,雨纷纷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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