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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那些事(3)

村里的那些事(3)

作者: wilsonwong | 来源:发表于2023-02-24 12:47 被阅读0次

    革命的疑惑

    奋堆,是大队民兵隊隊长,他常为自己是纯种的贫农而骄傲,自詡根正苗紅,常也卑视那些中农下中农,更是仇視地主和富农。他是大隊书记的得力助手,但凡一些需要「無產階級專政」的事都由他負責執行。他可是经常去公社受训和开会的人,回来时趾高气扬的,脸上似乎总焕着一种神秘自豪的光彩,口里又多了许多革命新名词比如说:“阶级斗争新動向”“要在灵魂深处闹革命”“斗私批修......”之类的新话语,可问他這話究竟是什么一回事,他总是支吾着,比天划地,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咱们贫下中农老大粗,读书少,只要有一颗红心就行,凡事上级领导指示的,理解的执行,不理解的也要坚决执行!”就凭这句话,这民兵隊长就非他莫属了。

    其实,他真名叫粪堆,早年农村人迷信,说孩子起个丒名好养,后因常到公社开会,粪字不好听,一次公社登记处笔误,就也成了奋堆。

    他也没有什么正兒八經的受过什麼军事训练,只不过,农闲时常持着支銃枪,带条狗去打野猪。有一次幸運看見一只大野猪,急匆匆地開了一槍,手忙腳亂沒打中,反而把野豬给激怒了,於是,張着獠牙衝過來把他撅下山崖,還好没死去,以后,大家都公认他勇敢、够资格當民兵隊長。

    这奋堆长得不髙,人倒也利索,一付猥瑣相,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肉,還因上次給野豬拱下崖臉上多了一道疤痕,皮几乎都贴在骨头上了。一双山里人标准的螺旋腿,嘴尖唇厚,与人爭论起来时,有些口吃,常也使自己急得吊白眼。

    他的革命词汇一大堆,有时自己也不知说些什么,人家也不屑和他爭论。可他还是有些看家本事的,挑起一二百斤担子在梯田里快步如飞。吃起饭来,一斤不够饱还要加一小桶番薯,自个儿赶着五六十头牛上山,轻松自如,要是别人可能就是頋头不顾尾,乱了手脚。

    他也是大隊书记头疼的人,一开会就口若悬河,嘴尖上挂着许多唾沫子,对的说,不对也乱说,想拦也拦不住。这就算了,反正大家开会都心不在焉,開會的人有的在打磕睡,有些在发白日梦。最令人噁心的是:他说着说着,突然放屁,无声的也就罢了,可以赖别人。但他却似放銃一样,肆无忌惮,令人措手不及,许多人捂着鼻子借故走避,都溜走了,使得会议要草草收場。

    最近上面有指示:要备战、备荒、为人民!要防止阶级敌人搗乱,要警惕台湾那边空降特务下来,形势很严峻。所以,这民兵队长放牛时也背上了一支枪。

    早上太阳刚升起,一大群牛就从牛棚里放出来了,那牛棚里積了几寸厚的牛屎,牛憋得难受,一开闸门就爭先恐后的冲出来。牛群一出门,就晃悠悠的,自由的四围散去。奋堆吆喝了一阵,牛群就一边走一边拉屎拉尿的,嚼啃着路边的小草,逛逛荡荡向山上走去。

    他似个浪荡汉,衣裳褴褛的,肩上横担着枪,二手搭在上面,象挑担子一样,晃晃荡荡,口里啍着名曲,「大海靠舵手」的歌,跟在牛屁股后,一边唱一边吆喝着、咋呼着上山去了。

    到了山上,天气晴朗,整个天空尉蓝尉蓝的,有一抹轻雲,半透明的悬在半空,群山延绵叠翠,轻风吹拂,很是惬意。

    挑了块大石头,爬了上去,就当瞭望台,扫了一眼,他已知所有牛的位置了。於是,可以歇歇了,只要牛群不去践踏庄稼就好。

    躺在大石头上,合上眼,想什么呢;“想干革命的事?.....想牛?......想那间破屋?.....都不用想,还是想想姑娘好,自己都四十有加了,还是个鳏夫。但张家姑娘嫌他丑,李家姑娘嫌他穷......这世代啊!女人也太挑了,话说回来,我可是出身贫农出身,这时代最吃香的,还是大队民兵隊长,书记下来就是我最大了,这里的姑娘都不识货,狗眼看人低。”

    他没法想下去,始终都是没有答案的,懊恼的爬了起来,四周望了望。

    吔!有发現了:发现山下背后的小路上走来二个女人,匆匆忙忙,遮遮掩掩,各抱着一个大包袱,放着大路不走,却走山路,肯定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当。

    他兴奋得头皮发麻,这次立功的机会来了,想着:抓住她们,立个大功,到时候,敲鑼打鼓的戴着大红花,在村子里走一圈,哪个姑娘还不看上我!哦,不!那我要慢慢挑了。想着,想着......有些激动,视力都有些模糊,这可别误了大事,让阶级敌人给跑了,他赶紧机警的从石头上溜了下来。

    这大石头是她们必经之路,这俩女人真没文化,一点警惕性都设有,竟盲撞撞的冲着我的枪口来了。他激动的握紧那桿枪,躲在大石头后,紧张得手掌心都沁出汗水。

    近了一看;原来是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老的四五十岁左右,少的二十多岁模样,看似一对婆媳,神情緊張,低着头匆匆趕路。

    他忽的从斜刺里跳了出来,象一头下山凶猛的老虎扑向小羊。

    “不许動!”這声音如晴空劈雳,一惊一乍间,吓得两个女人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之余,看是一个头发蓬乱、凶如山贼的人横端着枪,拦在路前,“哇!......”的一声大哭,連声叫道;“我苦了!我苦了!......”。

    “你们干什么的!”奋堆以一种干部的口气,凶神恶煞的责问她们。

    年长的婆婆乞怜兮兮的说;“......没什么.......沒什么,就带点自家的茶叶,经过你们这里。”

    他警惕性很高,一下子马上知道她们口音不对,是隔壁安溪县的,拿茶叶去卖;“带茶叶!我看你们是投机倒把吧,老老实实跟我到大队部去。”他髙声吆喝道。

    “唉哟啊!......你好心啦!......我们农地少,一年只收成这么一点茶叶,我们需要去换点粮食,否则,我们今年全家都要饿死。”这婆婆哭着苦苦哀求。

    看到这女人穿衣破烂,面色饥黄,奋堆仍然毫不动心,革命意志坚定;“我不管你们饿不饿死,违反了国家政策,公事公办,走!”他一脸正气,把手里持的枪挥了挥。

    婆媳俩人死抱着茶叶不放,生怕被这傢伙给抢了,他样子实在太可怕了,肮脏的脸上漫着一股可怕的蛮横的杀气,都不敢望着他,媳婦低着头求道;“我们家里有老人病了,也靠这茶叶去換点钱,买药治病,求你放我们走,我们也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别想叫我可怜你,别想动摇我的革命意志,走不走!”他大声呼喝着,举起枪托,砸了一下那婆婆的头。

    那婆婆一手捂着头,一手抱着茶叶“唉哟,唉哟.....”一面痛苦的叫着,一面蹲在地上。

    这霎间,那年轻的媳妇奋不顾身,冲前挡在婆婆面前,历声喝道;“不许打人!就卖一点茶叶,罪也不及死吧!”媳妇愤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这时,奋堆才觉得这媳妇难对付了,特别是那双晶亮眼睛闪着怒火,那对浓郁的长眉,似剑一样锋利,他心里暗忖到:这女人凶起来可也不是好惹。再留意一下,她身材玲珑浮凸,透色可餐,很有姿色,比村里的那些女人漂亮多了,一下子淫心泛起。

    但他仍想假装强硬;“好!好!如果不送你们到大队部,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我们可以私了。”

    “什么事?”媳妇觉得好奇,问了一句,心里又想“这事可以私了?不会遇上色魔了吧,拿着枪的人,应该是大队干部,有些觉悟,不会大白天在山上干这事,这太猖獗吧。”

    “你们都让我干一下,马上放你们走,就当我没看见。”牛队长觍着脸,不知耻,色迷迷的望媳妇儿。

    这时,冷不防的,媳妇奋力的一挥手,一个耳光抽得正着,这採茶的手结着茧特别有力,奋堆全没防备,突如其来了这一下子,眼冒金星,颊上火辣辣的疼,差点跌倒在地。他恼羞成怒,辟哩啪啦将子弹上了膛。歇斯底里大声狂叫到;“現在你们是罪犯!我开枪是合法的自卫,因你们袭击了我,马上跟我走,否则开枪了!”

    这时婆婆也怕了,她们发覚面对的是一个失去理智的色狼兼神经汉,如果不就他,可能俩人性命都不保,到时只有他一个活人,他怎么说都可以,这情况很危险,只好痛心的劝媳妇依了他,担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媳妇听婆婆這样说,也只好含着泪屈从了......

    一會兒,從大石头下传来女人饮泣的声音。

    糞堆饱了淫欲,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提着枪,狠狠的转头放话说;“你们谁也不能把事传出去,让我知道,我必找你们算账,我手里有枪!”

    婆媳俩也赶紧穿上衣服,急匆匆,头也不敢抬,抱着色袱走了。

    这民兵队长利用了自己的权利,又偿到了甜头,心里美滋滋的,爬到大石头上呼呼大睡去了。

    傍晚,他心情愉悦,啍唱着胜利的凯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滋滋油油赶着牛下山去了。

    過了几天,公社工作组来指导和检查工作,这段时间批林批孔正火,还要讨论学习毛主席新诗词:(重上井冈山)和(鸟儿问答)。

    会上,工作组批评了许多目前的社会相象,比如说:有的地方,农民耕地犁不深,耘地耘不均,上工慢吞吞,下工号一吹,刚举起的锄头都不锄下去,就扛到肩上赶紧走了……这就是阶级斗争新动向……。

    轮到奋堆,他也做了主题发言和学习体会,说:学习了主席诗词后,体会很深,特别是那句“不许放屁,试看天地翻复!”讲他心坎里去了,他已决定以后不在开会时放屁……还有他们民兵起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作用,最近,他抓到了投机倒把的行为,把她们批评教育后放她们走了。”

    “这怎么行!不是早就告诉你,必须充公货物吗?”这时书记和工作组的几只疑惑的眼神緊盯着他。

    糟糕!太兴奋居然讲漏了嘴,为了邀功把自己的丑事也爆了,他心里暗暗叫苦。

    “是不是你贪污了?”工作组穷追猛打。

    “我沒拿,我没拿,你们知道我是一片忠心的,茶叶我自己都多的是。”奋堆带着哭声委曲的申辩着,以示自己的清白。虽说他在别人面前自恃自己是民兵队长可以凶神恶煞,但在这些人面前他是绝对驯服的,因他知道自己的权力是从他们那里来的,上天堂入地狱就凭他们这帮人一句话。

    “那东西呢?”工作队长那犀利的眼睛咄咄逼人。

    他支吾了半天说不出口,低着头,瞄了一眼工作队长,只好说;“我实行了无产阶级专政,把她们惩罚了后就放了。”

    说到惩罚,一下子把工作队人的兴趣都提起来。“什么惩罚!你可以惩罚人吗?倒説来听听!”大伙饶有兴致的伸长了耳朵。

    这时奋堆有些心虚了,口吐囁嚅,舌结唇颤,但反过来又想:反正我为革命事业做了一件好事,至少功可以盖过吧,说就说吧,沒什么了不起,就憨直的说;“我把她们干了。”

    这时大伙一陣愕然,望着有些尴尬的他,静了一下,忽就嘩然大笑。这工作组长瞪大眼睛,张大口,合也合不拢。大队书记涨红着脸,额头青筋暴突,揮着手,大声叫喊;“唉!呀呀呀.....这种事你都干得出,连我都没脸见人啊!”

    奋堆这下慌了,他们怎么都这么大反应,真是对革命工作不理解,忙解辩说;“我是想把她们带到大队来,但又看她们穷得可怜,就只有一些救命的茶叶,但革命原则我又不能放了她们,所以只能教训了一下,下次她们肯定不敢再来了,我也是出于好的动机。”

    “别说了!别说了!越说越错。”工作组长拍着桌子暴跳如雷叫嚷着,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爆出蹩得很久的粗口;“......你给我滚!”

    奋堆有些不服气,转身离去,嘴里还悻悻的嘟哝着;“我干革命,没得到表扬就算了,还叫我滚?我的功不是大过过吗?”

    走出大队部,他还是想不通: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要求我抓投机倒把,我才不理她们,革命执行当中犯一点小错,那是难免的。谁没錯过,就是事情五五开,我也扯平了,怪什么怪,没良心的东西!”

    摸黑回到家里,一進门,望着家里灶头上神龛唯一亮着的灯,一个石膏头像和四本著作,他虔诚的拜了拜,喊声;“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然后覚得应该晚汇报,困惑的说;“我真不明白什么叫干革命,怎么这么难?我真的很疑惑,求你老人家帮助我,或者托梦给我吧,万岁!万万岁!”

    说完之后,就倒在床上,呼噜呼噜大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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