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难过后,皇城经过三个月的修身养息,终于恢复了些生机。
随着时岁一日日近了除夕,雪下得便愈发肆意起来,纷纷扬扬地落满天地,再被大风吹卷而起,漫漫飞扬。
城里早高挂起了灯笼,白雪映衬着火红,落在眼里一派喜气,仿佛将人身上寒意也驱散了不少。
朝中事务渐稀,大小官员也都盼着年假到来,好在家享个安闲。
午门银装素裹,殿外风雪摧刮,殿内暖意熏染。
“阿巫,你什么时候和我回燎燕国啊?”
辛槐依旧美颜镜不离手。
“嗯,不用现在提这事吧!”
篦虚皇上有些心生不满。
“什么,这可是阿巫答应我的。”
辛槐颇不以为然,“说了把事情办完就跟我回去,他可是我们燎燕国的侯爷。”
“小舅,来来来吃茶,椒图去哪里了?”
我看这两人快要掐上了,赶紧出来打圆场,岔开话题。
“是啊,他怎么还不来?”
怕是看戏看到忘了时间吧。
自从辛槐带上这个偏执六皇子椒图去了戏园子,便像老鼠掉进了米缸,无一日不去光顾送银钱。
这戏文听多了,人世间的人情世故仿佛也烟熏火燎地上身了。
不仅恢复了男儿真身,行事作风也凡人了许多。
只是除了辛槐,仍旧不喜与其它人好好说话。
“你怎么不去陪着他?”
啻吻此刻,拨着大殿暖炉中的火,有些阴阳怪气地说,“这神仙做久的人,下了凡,得人伺候着,不然魔性大发,人间又是一场浩劫呢!”
“行行行,你的地盘你作主,你这是变相地在下逐客令了。”
辛槐微微一笑,也没恼,他哪里不知道啻吻的心思,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他这个外甥腻歪了,哪里看得顺眼他这个电灯泡。
“走了,晚餐你们也自己吃吧,我去戏园子里吃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踏过门坎而去。
宫人大部分都遣散回家了,殿中只剩了我和啻吻两人。
炭火烧出毕剥轻响,宫外朔风低吼,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满庭积雪在沉沉深夜里映着皎白月光,整个大殿中竟静得连一丝人声也无。
“这下你高兴了?”我叹了一口气。
“你想和辛槐回燎燕?”啻吻不管不顾地追问,“你这就要抛下我和儿子了?”
“......”眼前这人可是堂堂一国之君,怎能说得自己如撇帚的弃妇一般?
“你是失忆的时候答应他办完事回燎燕,可以不认。”
啻吻靠近,语气放缓下来,伸出手环住我的腰。
“你是失魂的时候生下小肉包的,也是可以不认的。”
我对上他的眉眼,拉长嘴角,勉强笑了笑。
“小肉包是你要留下来的,你不能就这样抛下他。”
他有些急,说出来的话一板一眼地。
“嗯,我没说不要他。”我低头有些抱屈地嘀咕了一句。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他搂紧了些,将脸埋在我颈脖。
他的气息呼在我的耳垂。
有那么一瞬,肯定的言辞,差点就破唇而出。
“我封你做大将军,和我一起治理篦虚。”
“我不会打仗,顶多做个庸医。”
“那我封你做御医大臣。”
“别人会有闲话。”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咬咬唇,“我不想做一只关在你笼子里的金丝雀。”
说罢,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啻吻垂下眼睫,如鸦羽投下一片阴影,“你有你的鸿鹄之志。”
“鸿鹄之志是什么?”我歪了头,装傻。
啻吻用拇指轻轻揉开我唇上被咬出来的血色,脸凑过来,用唇碰了碰,没有做过多的深入。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啻吻背着手踱了几步,回头对我挑眉道,“它是一种特别坏的鸟,放着另一半不理,自己就这么要飞了。”
“......”这人,有这么解释的吗?
我也不知道再怎么和他争论,就闭了声。
关于我的去留问题,我们争论了三个月,还没有结论。
回首自己已近而立之年,爹娘的母国也想去看看,当然不单单只是答应了辛槐。
我婆娑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进退两难。
啻吻不放行,我拿他没办法,自从他的神识回体后,仿佛变了一个人,性格变成了我在太子殿里初识的那个十二岁的小皇子。
莫名地黏腻而任性。
额,不对,他在处理国家大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仅仅是在我面前而已。
当然,我知道他不让我走,也有他的理由。
燎燕国被二舅辛磐掌权,一旦我跟着三舅回国暴露身份,很有可能又会卷入一场权谋战乱中。
他是篦虚的王,没道理横加干涉临国内政,况且一场尸难也让蓖虚遭受了举国重创,内忧足矣,这个时候再去招惹辛磐这种外患无疑是不智之举。
这件事情就这么不退不进,干耗下来。
我白日在城中开堂坐诊,晚上在宫里熬丹炼药,医术和煉丹术倒是精进了不少。
皇上日日为国事繁忙,为了方便见我,居然挨着他的寝殿修了座太医院,而且在太医院内,设了座府邸赐给我,还在府邸和他的寝宫之间打通了一条秘道,日日从秘道过来和我私会。
每每提起此事,他就说,“我可没修什么秘密通道,我和你这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吗?都让小肉包正大关明的叫你爹爹了,还怕什么人说闲话么!修那条路是为了抄近路回王府别院就寝而已。”
呵呵,也亏他想得出来。
又过了三个月,天下大治。
我又听大臣们议论,皇上准备拟订新的婚娶细纲,在旧的制度上新增同性之间也可以通婚的条款。
这天下谁人不知道,蓖虚的皇上爱极了太医院的何御医,千方百计想给他一个名份呢!
这名份就是那么的重要吗?
夜里,辗转伏枕之间,啻吻气虚后对我呢喃低语。
“名份就是我手中唯一可以扯着你的那根红绳,任你这只没良心的鸿鹄飞得再远,也飞不出蓖虚王的五指山。”
可是还没等蓖虚皇帝新的婚娶制度推行实施,却发生了一件事:
三个月前回燎燕的辛槐小舅突发疾患,飞鸽传书,对我紧急求援,要求我去燎燕替他诊治。
这里有诸多蹊跷,可是这趟由小舅发出的母国之邀却不得不赴约。
最后啻吻挣扎数日,耍尽各种无赖手段,都未改变我去看小舅的决定,最后只得妥协,派遣姬将军和一队护卫全程护送。
春日暖阳照耀,却是个离别的时日。
昨夜我把蓖虚皇帝灌醉,任凭他疯言疯语地欺负了一晚上。
清晨起床时,他却一直迷迷糊糊地扯着我的袍袖不松手。
这是让我学武帝断袖?不是早就被你掰弯了么!我叹了口气……
婉陶抱着小肉包来给我们送行。
半年,小肉包长大了很多,一天一个样,越来越通人事。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好事,红彤彤的苹果脸哭得稀里哗啦,口里嘟囔着,“爹爹,不走……”
我从婉陶手中接过小肉包,柔声哄道,“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小肉包不哭,爹爹回来带糖糖吃。”
“何御医,你放心去,我会看好小肉包的。”婉陶笑着安慰我。
经过那场尸难,婉陶亲手杀了她的生父后昏睡了一个月。
醒来后,便能开口说话。
我再辅助丹丸调理了半年,如今气色越来越好,人也开朗了很多,常常和小肉包玩在一起。
“嗯,你也是大姑娘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笑看这个蓖虚唯一的公主。
清清丽丽,超凡脱俗的一个小女孩,怎么就在前半生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呢?
君子出淤泥而不染,说的就是她和啻吻这样的公主和王者吗?
“也帮我照顾好你哥!我走了……”
皇城郊外的官道上弥漫着太平花淡淡的清香。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做过多的留恋,压下满腹的离愁别绪,踩蹬上马。
晨凫扬蹄,仰天长啸一声,奔腾起来。
一队浩荡的人马跟在我身后,绝尘而去!
“啻吻——等我回来——”
——全文完——
作者的话:
简书上开的头,也在这里作个完结吧!
一个开放式的结局,男男的感情里是事业线重要,还是爱情线重要呢?
欢迎留言讨论,新坑已开,下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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