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师傅说,在入行两年就能参与数十万的生意是我的福气。他是骗我的,我知道,这一单无论是谁都无法代替我的位置。
他也很清楚,与生俱来的冷漠大概是做这一行最看重的品质。尤其是在这盘局中,谁都不愿意点炮。用师傅的话说,作为一个有操守的神棍组织,若不是迫于无奈,骗慈善捐款这种局他是万万不会组的。
再不堪的职业也有行规,据说赚这种钱,容易遭天谴。所以当师傅提出方案的时候,师兄们没有一个愿意出手,我把烟头掐灭,“我来,钱?他妈的,捐给谁不是捐。”
呵呵,天谴?别逗我,在这世上,除了自己都是别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我坚信的,那么只有一件——只要是人,都不要相信。
我十八岁那年,从孤儿院解放,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当初给我妈算命的先生,求他当我师傅。这点他说的很对,我妈的病的确治不好,可惜当初,我没信,竟一直心心念念相信隔壁病房的哥哥会送钱过来。如此看来,相信陌生人比相信神棍还可怕。十八之前我至少是相信神棍的,入行后,明白了各种关联索性连神棍都不信了。
我妈那时白血病,住院的前一天还在工厂上班,住院的时候不知道病得那么重,还再担心她开发的新产品。试过傻乎乎地等待后,我发自肺腑地讨厌施舍,憎恨等待,甚至连善款都觉得好笑。
2
郑老板比我想象中还胖一圈,看到我他激动地起身,却被桌子卡住动弹不得。
“对不住啊,听先生说您是基金会的代表,我这么些年只攒了这么多钱,听说只能救一个人,这要放在以前能救好多个。”
“没事,一个也是就半个也是好的,一般人没有您这个心呢。您是需要托付给我们基金会来捐赠,对吧?”
他看着我,眼眶竟有些湿润,“是的,我一直有个心结,那年我刚创业成功,钱赚得太容易,让人膨胀,随便许诺,随便反悔。”看不出他的目光望向哪里,它穿过我的身体,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那年我住院,遇见一对母女,母亲白血病配型成功却没钱手术,我问她女儿,想要什么,她说电话。我又问为什么,她说这样过几天妈妈出院后,在家晕倒时就能打电话求救了。”
“然,然后呢?”
“然后,我许诺小女孩说我会给她妈妈手术钱。可是没过两天,我才知道,我不能给这笔钱。”
“为什么?”
“因为,女孩妈妈的白血病是因为工厂操作失误,苯类化工产品使用过多引起的。而这家工厂是我公司最重要的客户。如今,我不愿面对这样的场景,我不配。"
我转过身倒了杯茶,不想让他看出我的慌乱,“所以,你这次才不想出面捐这笔善款?”
“算是吧,这是我唯一想做的。”
3
“所以,师傅,这单生意,我不做了。”
“为什么?”
“这还不够明白么?!他这样做于事无补,我不愿他获得安宁!我只想让他内疚一辈子!”
“你不是一直无情无义,如今怎么在乎了?”
“这次不一样。”我不想多说,转身就走,再争辩也是无用。
师傅拽住我,“你不能这么一走了之,看在我们师徒二人的情分一场,即便不该做的局也要做完。”
“不可能。”
“你可知道这钱有多重要?!”
“与我何干?”
他突然跪了下来,我一阵恍惚,感觉眼前面容不再熟悉,比起两年前实在苍老了太多。
“我娃他得了癌,医院说这批能联系到的善款只够救一个人,肯定轮不到。眼下,郑老板的钱就是我娃唯一的生路。”
刚刚抬腿想走,裤脚被师傅死死拉住,“好徒儿,为师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日后的生意你我五五开。”
“如你所说,我一贯无情无义,于我何干?”
“师傅发誓,日后所有生意,你,七,我三。整个局都布好了,只差一步,好徒弟求你再帮一帮。”
“好,我帮。”
4
我把卡放进取款机,金额为零。退卡重新插,还是没有。难道,他怀疑我了?
无论是基金会的工作证明还是转账户头,还是交流对话中,我都毫无破绽,连公益活动展示都办了,怎么会被发现?
难道是师傅找的基金会托儿有问题?那还是他察觉出我的假身份,决定自己出面?不可能,明明前两天一切正常。我急急忙忙回到堂口,告诉师傅局破了,他却和我说没关系。
“可这钱……”
“医院的名额确定下来了,是我娃。”
真是世事难料,白忙半场,除了收获一枚仇人,其他什么都没做就结束了。
“可是,师傅,这局不收口,这堂口的名声可怎么办?”
“对了,郑老板刚刚来过说不打算捐了,为表歉意给你送了新款手机。”
“那,我的仇……”
“无情无义,也无仇。希望有一天你能原谅他,也能原谅我。我们都是被迫选择的。”
5
我打开盒子,手机下面垫着一封信。
“对不起,我竟又欺骗了你,我信不过你师傅,见面前我就改了主意,化名先联系了医院。只是你师傅不知道而已,看到你的照片,我就将计就计。因为我知道,想见你说出忏悔的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我不怪你骗我,当年我自知不能帮助,不愿你傻等,让你师傅跟你说的话如今想起来也是很残酷。
你和你妈妈很像,竟连症状都一样。我猜你应该用得上这笔钱,所以,我决定把钱留给你,不过因为付了医院违约金,数额就少了一些。
也许不够你的住院费用,如果不得不回家,需要求救有这个魅族pro6,充电快,我选了好久。钱,我存进账户了,你用这个手机指纹识别就好,但愿我能弥补过去的错误。”
我呆呆地望着镜子中举着纸条的胳膊,哦,原来,就连手腕上也有出血点了。哦,原来这世上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到底是谁该帮我?还是谁该赔偿?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又可以继续活几年?
突然,响起急促的拍门声。
“师妹!师傅晕倒了!”
“师妹!师傅真的晕倒了,医院说捐善款的人违约了!”
“师妹!师妹!开门!”
如果只能选一个,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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