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一篇。
赶在母亲本命年的生日那天,我匆忙回到老家。谁知母亲去十几里路外的草埠湖农场做工去了。
我瑟缩在爷爷的小房里,边烤火边候着母亲。
夜幕降临,当听到自行车的响声止于家门时,我慌着迎出去,禁不住打了一个冷噤。冬天的寒气已经封锁城市与乡村了。
简单的晚饭后,我和母亲偎依在火炉边聊起家长里短,母亲粗大的双手搁在微微响起的水壶上取暖。
那双手在我生病时,会摸摸我的头,看发烧不;在寒冷的冬夜,会摸摸我的脚,看睡暖和了没;大多数时候,她的手里都是握着各种农具,那是一双因长时间劳作而变形的手。
此刻,就像有一捧粗糙的沙砾磨擦在我的心间,生疼生疼。
到农场做工,一天能挣多少钱呢?我的语气里暗含着责备母亲这样疲于奔命的生活态度。
母亲说闲着也是闲着。
她突然起身有些兴奋地跑进房间,拿着我念书时未写完的作业本,翻至最后,递给我。
上面记录着母亲的收入与支出,从05年9月份到12月份,母亲很认真地记载着每天摘棉花或者锄草的劳务收入金额。
空白的那些天,就是在自家地里干活,母亲告诉我。
我口算加心算,一口气算出母亲三个月的收入是827元。
那您什么时候卖棉花了呢?我诧异,因为自家地里许多年不曾种植棉花。
没卖,是买的,买棉花给你打被褥了。
显然,母亲把“买”写成“卖”了,所以从会计学的角度分析,母亲的“支出”一栏,由“费用”变成了“收入”。
明细如下:
卖棉花150元
卖鸡司27元+15元+18元+32元
卖约8元
电 4元
虽然把“买”写成“卖”,“鸡饲料”写成“鸡司”,“药”写成“约”,可我满心的惭愧中又生出些感动,这是狭窄的天地里母亲内心喜人的成绩,就连错都错得那样认真,那样执著。
记忆里母亲说她念过书,只念到三年级。而我从未见母亲有时间闲下来看过报,读过书,执过笔。
我以为母亲目不识丁,以为母亲只是知道没日没夜干活的种地好手,是普天之下勤劳善良的农村妇女之一。
读了近二十年书的我,看到母亲的“账本”,却暗叹:但凡我从事着会计职业,也做不出母亲这样呕心的“账本”。
渐渐蚕食青丝的白发与千沟万壑的皱纹,更让我分析不出母亲的人生究竟是盈利还是亏损。
2006.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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