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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二月春风似剪刀(1)

[情感]二月春风似剪刀(1)

作者: 狼外婆的菜 | 来源:发表于2018-05-11 21:53 被阅读12次

          农历腊月,浓郁的年味在乡村的空气里四处飘散。卤肉的陈香、年糕的甜香、油炸食品的油香随着风,随着空气的流动,充斥着每户人家的厨房和院落。天却是极寒的。虽然没有下雪,但总有风从村口吹来,三九天刺骨的寒意,让榆树村的一草一木都瑟缩着颤抖着,连院里的泥地,也像石头一样坚硬,让寒气穿透鞋底,直逼人的腿部。

        杨彩凤拿着断了好几个齿轮的褐色木梳,梳理了一下头发。她那根梳在脑海的粗黑的辫子,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头发油腻腻的粘在头皮上,向外散发着一种浑浊的味道。她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缩手缩脚地走出房来。风,立即在她原本黑红的脸庞上挂了一层霜。 “这鬼天!太冷了!”她嘀咕一句,急身走到旁边的小屋,边推门,边扯着嗓门喊:“二月!”

      这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屋,约有十来平米,泥坯房,是八年前打土块建的。小屋里靠墙放着一张木制单人床,床上铺着白底蓝格床单,一床紫色碎花棉被叠成条形,整齐地放在床边靠墙的地方。泥坯墙靠床的一面,全部用废纸贴了,看不清墙本身的样子。而在各种废纸上面,非常醒目地贴着些剪纸。剪纸多是普通的白纸剪成,鸟虫鱼和人物,惟妙惟肖,原本单调的墙面,看上去倒很有几分情趣。床对面是木窗,窗下面放着一张手工打制、粗糙得连油漆也没有刷过的小木桌,木桌上堆满了书本。 18岁的柳二月此时坐在小窗户前写作业。听到母亲叫她,只好将视线从高二物理书上收了回来。她没有应声,但收回思想,慢慢地站起来。杨彩凤臃肿的身子已经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杨彩凤站在了柳二月面前。她瞅了一眼女儿,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扯过柳二月刚刚坐过的长条凳,坐下。面对柳二月,杨彩凤心情复杂。她的三个女儿中,大女儿老实巴交,早早就结婚嫁了人。小女儿乖巧听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有这个二女儿,小时候,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但等杨彩凤觉出不一样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她就像鸡窝里飞出来的凤凰,与这个普通、贫穷的农家格格不入。柳二月一米六七左右的个子,削瘦身材,长头发,长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倒不是特别白,肤质却很细腻,透着苹果的健康红;她有又黑又弯的眉毛,弯的像村头那座拱桥,不张扬,极其自然;眼睛很大,双眼皮,睫毛又长,毛茸茸的,象随时有话要说;嘴唇大小适中,唇有点厚,颜色粉嫩,像极了春天山坡上怒放的野蔷薇花的颜色,只不过,那小嘴巴时常微微的噘着,显得很有几分调皮,但更有几分倔强。 村里人都说柳二月像极了电影里的某个明星,至于明星的名字,杨彩凤是记不住的,因为于她来说,女儿像明星,不是什么好事,她更希望她的女儿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听话,能干农活,将来嫁个老实人,生几个孩子,能给她养老送终就行。

      但柳二月对杨彩凤的这些思想观念却一直都不以为然。她不仅努力长成了杨彩凤不喜欢的样子,连书也读得特别好。从小学到初中,各科成绩都名列前茅。去年秋天,柳二月还很顺利的考上了镇上的高中。一个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干什么?能生出金子还是银子? 她杨彩凤就只上过三年小学,这不还是照样嫁了个有模有样的男人,生儿育女,穿衣吃饭过日子?读书读书,花钱不说,还把人的脑子都读乱了,读坏了!

      柳二月挨着母亲坐下,等着杨彩凤开口。 “你爹腊月二十三就回来了,回来送灶爷。”杨彩风说。 “哦。”柳二月淡淡地回了句。 “你爹回来过年……你看,过完了年他又得走。反正明年你也不上学了,要不,就不要等到放假了,明天就回家来,帮我收拾收拾,等着过年吧。”杨彩凤试探着说。 柳二月的脸一下沉了,身子硬硬地往身旁边扭了扭,没有回话。 “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娃儿上学上得再多也没有用。三春现在在上初中,明年志成也要上一年级了。你高中都上了两年了,比村里所有的女娃子都强,你还想干啥?”杨彩风耐着性子对女儿说。 沉默片刻,柳二月转过身来,面朝母亲。柳二月眼眶里洇着泪花,眼神坚定。 “不!我要上学!”柳二月生硬地说:“你凭什么不让我上学?我上学的学费,都是我卖草药挣来的,你凭什么不让我上?”

      考上高中时,杨彩风就以没有学费为由,不同意柳二月继续上学。没想到倔强的柳二月靠上山挖中药卖出了一千多元,挣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学费。 “不是妈不让你上,是咱们家条件不好,你是当姐姐的,应该多为我们老人着想。你看咱村的姑娘,初中毕业,要么就出去打工挣钱,要么就嫁个男人生孩子过日子,只有你,非要上这个学。你上了能干啥?就算你考上大学,我和你爹也供不起你啊。你现在上学靠的是你自己,将来上大学呢?靠哪个?” 杨彩凤数落着:“难不成,要我和你爸去偷去抢,也要供你上学?”

      柳二月紧紧的咬着下嘴唇,一排齿印留在少女粉红的唇上。她看着母亲。母亲身上穿的这件棉衣,原本是红底绿花的棉布缝成,但因为穿的时日太久,绿的那部分,已经变得很是灰暗,连同那红色的部分,也显得肮脏起来。这是母亲出嫁时,外婆给缝的棉衣,母亲穿着这件棉衣,生下了她和姐姐柳大兰,妹妹柳三春和弟弟柳志成。按照农村政策,她是符合计划生育内的第二个孩子,可是妹妹和弟弟均是母亲计划外怀孕,偷偷跑到外地生下来的。生妹妹时,罚款七千,家里所有的积蓄全部交了罚款。为了要儿子,父母在所有计划生育干部的眼皮子底下,忍辱负重地消停了六年,第七年,母亲病了,出去治病,一去不复,再回来时,手里抱着个大胖小子。父亲乐得合不上嘴,但严格的计划外生育处罚也让这个家从此破落得没有希望:该卖的、能卖的全卖了,该借的能借的也全借过来了。两万元,在这个年人均收入不足三千元的小村里,两万元得全家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省出来。而眼前不过才四十三岁的母亲,因为生育的太多,容颜衰老,身材变形,干枯得像冬季树上还没有采摘的桔子,干瘪的没有任何生气,粗糙的没有任何女性的美感。

      柳二月看着母亲,悲哀之情油然而升。如果不上学,她这一生,怎么走出这个小村庄?不走出这个小村庄,母亲的现在,就是她的未来。 “你说啥也不行。反正我就要上学。”柳二月坚决地回应一句,用冻得通红的右手在眼角胡乱的抹一把,心里告诉自己,擦干泪,不许哭。 杨彩凤说:“二月啊,不是妈狠心啊。你爸年龄也大了,工地上的活干不动了,我也老了,地里的活也干不动了,你大了,回家来帮衬帮衬我们不行吗?算妈求你了。” 柳二月不再接话,扭过头去,留给母亲一个倔强的极不情愿的背影。杨彩凤在心里叹叹气,放弃了说服女儿的念头。她有些累了,生孩子多,条件差,几年前她就落下腰肌劳损的毛病。此刻,她一手撑着腰,一手理了理又乱又脏的头发,起身,慢慢地推开木门,走了。  房间里立即涌进一股刺激而冰冷的凉意。这凉意似乎一下子侵袭到了柳二月的五脏六腑,她不由的打了个哆嗦,眼睛却一热,豆大的泪珠终于滚落了出来,流过光洁的脸庞,在下巴下方的翻开的物理书上一点点晕开,印出皱皱的痕迹来。

    腊月二十三日下午, 柳传奎的身影出现在村头。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衫,裤子是深蓝色的,脚上是一双黑色平底的布鞋。他有一米七几的样子,身材不胖不瘦,端端正正的圆脸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他紧紧地抿着嘴,神色庄重,虽然脸色略显疲倦,但看上去却仍然很有种气质和威严。不得不说,柳传奎确实是榆树村有模有样的男人, 也难怪柳二月会长得那般出脱,也算是遗传了他的基因啊。

      到家后,柳传奎给大家分发礼物。大姐柳大兰前年已经嫁到十里外的李家沟去了,所以第一个拿到礼物的,倒是柳二月。父亲给她带回来一件粉白色的棉衣,带拉链的,样子非常时尚。父亲疼惜地看她一眼,说:“二月你长大了,以后就别总穿你妈和你姐的旧衣服了。” 柳二月接过衣服,默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抵上门栓,扑在床上,把头捂在枕头里,低声地抽泣起来。父亲的话让她的心火辣辣的难受:她不怕穿妈妈和姐姐的旧衣裳,她最怕的是没有学上,她最怕的,是她的人生从此没有了希望。 这个家,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她,懂得她。

      记事起,柳二月就知道,因为没有儿子,父亲时常和母亲吵架。母亲除了象所有文学作品和影视剧里描述的乡村妇人那样哭泣、吵闹和咒骂以外,别无他法。再往后,妹妹出生,家里就总有要债的人,好像刚把债还完,弟弟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了。弟弟的到来,让父母的关系得到缓和,但也让这个家庭背上了更多的债务,父亲不得已进城打工,终日在建筑工地上劳作,挣的钱全部寄回家来还债。妈妈带着姐姐大兰,除了要在地里做农活,还要养各种牲畜,最后都拿来换作钱,维持生活。因为劳累,有时候母亲会动不动迁怒于她和妹妹,骂她们是讨债鬼,嫌弃她们是女儿身,幻想生柳二月时就是一个儿子,她何至于受这么多苦,受这种穷。

      姐姐刚十八岁,就匆匆嫁作人妇,由一个青涩的女孩子,变成一个可以随意坐在村头,当众奶孩子的妇人。作为家里的次女,柳二月必须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看着妈妈活的那么辛苦,柳二月很心疼。她憎恶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想不明白平时很通情达理的父亲,为什么在生儿子这件事情上却如此固执。因为他的这种固执,让整个家庭陷入到水深火热之中。因为他的重男轻女,让她很长时间都以自己是女儿身为耻。让她感觉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投生为男子,是她对不起他们。可是书读得多了,她学会了思考人生,她知道自己并无任何过错。还是父亲的老思想害了大家。可是越长大他越不能去责怪父亲,在农村,要是没有男孩子,就意味着这家绝了后,谁都可以欺侮你。父亲也是深受其害的人,怪他又有何用?

      唯一能够让她找到自我和安慰的地方,就是在学校里,在书本上。比如解一道难解的数学题,就像在一条黑暗的通道中摸索着寻找到了光明一样喜悦;写一篇文彩飞扬的作文,更像是用自己的灵魂和思想孕育了一个出色的孩子。而在老师的赞扬和同学的羡慕之下所体会到的存在感,价值感,让柳二月可以忘掉家庭和父母带给自己所有的压抑与不快。最重要的,柳二月知道,如果想改变自己的人生,上大学,是唯一的出路。但显然,她的这些想法和感受,父母不懂,妹妹弟弟更不会懂。 好在,柳二月不强求。她时常沉默。默默地学习,默默地干家务,干农活。村里人都以为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其实,柳二月经常说话,只是不跟人说话而已。学习的时候,她和书本说话,和每道难题说话;干农活的时候,她和麦子、包谷说话,和青蛙、毛毛虫说话;挖草药的时候,和泥土、石头说话,和车前子、鱼腥草说话。当然,她并不是真的会发出声音和她们说话,她只是在心里说,每次说完后,她都感觉她有了倾诉后的快感,她的内心就一片干净和空灵,现实生活的残忍就离她很远。

      如今,父亲回来了,要过年了。过完年,她一直逃避的现实就摆在了面前:她不能再上学了。因为她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要上学,就算她的成绩好到可以考上大学,她也必须选择放弃。虽然她倔强的拒绝了母亲,但她知道,她倔不过自己的父亲。父亲是家里的天,是家里的法律和权威,是家里的一切,谁也倔不过。记得父亲说过,如果第四个孩子还是个女儿,那么就算再生一个两个三个,怎么样也要生个儿子出来。父亲的倔强就像山顶的石头!

    三春兴高采烈的跑来找她,手里拿着柳传奎送给她的一个塑料发卡,粉色蝴蝶结模样的,很适合十四岁的小女孩子。 三春叫她去吃饭。腊月二十三,是小年,父亲又刚回家,母亲总是会做上些好吃的庆贺一下。望着平时难得吃上的红烧肉,二月却并没有什么胃口。 杨彩凤情绪非常好。她终于是将那件又厚又丑又脏的棉衣脱掉了,换上的是一件柳二月从来没有见过的崭新的玫瑰红的薄棉袄,衬着她原本黑红的皮肤更深些,不过脸上的喜气倒是往外冒着,让平时就无法无天的弟弟更是活跃,一会儿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碗里都堆满了吃食,很是狼吞虎咽。 柳二月猜出那是父亲给母亲带回来的礼物吧。可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等到过年再穿?或者洗澡后再穿?

      “二月!”杨彩凤冷不防地叫一声,吓了柳二月一跳。她茫然地将脸从饭碗里抬了起来,还未开口,就听母亲说:“二月你多吃点,这个家里,现在你是大姐,你要做榜样。你爸回来了,明天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地里,把最后那点油菜的肥上了吧。” 柳二月把目光移向父亲,父亲正在往嘴巴里扒拉饭粒,飞快的抬起头来,眼光和柳二月短促的接触一下,又移向杨彩凤:“活不多就咱们俩去吧,让孩子歇歇也行。” “她打个下手吧,你还要挑粪,我这腰,这两天老感觉困得厉害,也帮不了你。过完年,活还多着呢,早晚二月都得学着干的。”杨彩凤接过话。 柳二月低下头去假装扒拉米饭粒。 “二月,”柳传奎左手端着碗,停在半空,右手举着筷子,食指有节奏地在筷子上敲着:“你妈说已经跟你商量过了,你这个学,就不上了。上了也没啥用。就算考上大学,咱们家也供不起。再说你一个女孩子,早晚也要嫁人的,早点嫁人,早点生孩子,更好。” 柳二月还是不说话,一口气憋在胸腔,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呐喊:“凭什么不让我上学?我就要上学!我就要上学!” 声音在嗓子眼就给卡住了。柳二月感觉自己像被噎住了般难受,内心挣扎,眼看着眼泪就快要从眼眶中溢出来了。她立即低下头去,将脸更深地埋在了饭碗里。 “三春和志成啊,你们听着。”柳传奎的声音:“你们二姐都是为了你们俩,才上不成学的。你们两个要争气,特别是志成,上学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长大了,多多的挣钱,好好孝顺你们二姐。听到没有?” 三春和志成异口同声地回答:“听到了!”  柳二月还是没有抬头,只是感觉自己扒拉进嘴巴里的米粒变咸了。她知道,那是泪水的味道。

      过完春节,父亲又走了。柳二月遵照父母之命,辍学在家。刚开始几天,睁眼闭眼,就是无学可上的悲哀,因为她的梦想折了翅膀,还没有起飞,就被人扼杀,她的心像掏空了一样的荒凉,没有了希望。好在忙碌的农活会冲淡她的思想,翻地播种插秧拾柴,样样她都抢着干,不让自己停下来,拼了命的干。只是,她几乎再不主动开口说话了。只有三春,如果学习上的事情问她,她倒是会给妹妹指导。三春学习成绩虽然没有自己好,但是肯用功,也算是给柳二月一个安慰。柳二月也怜惜她跟自己一样是个女孩子,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她心存妄想,希望妹妹能够争气,将来考上大学,走出农村,也算是为这个家争了光,也算是她没有白白的牺牲。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阳历九月,这个家庭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子柳志成正式启蒙,跨入学校的门槛。 看到背着书包一蹦一跳兴高采烈地向学校方向跑去的弟弟,柳二月站在家门口的大榆树下,心里面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 母亲倒是很高兴,高高兴兴的在屋檐下叫她。原来,家里来了客人,母亲让她过去倒茶。 倒茶是假。所谓客人,是来“看”人的。柳二月把一杯放了白糖的凉开水放在客人面前的时候,心里知道,母亲又在打她的主意了。因为 这个客人,柳二月是认得的。她是远近闻名的媒婆,专门以给人做媒为生。牵线搭桥本是积德行善的事情,但是柳二月却总是从这个一脸媚笑的老年女人脸上读出阴险和刻薄。

      “是解放镇的。离县城只有三里地。男的今年二十三岁,会开车,还会砖瓦活,家里嘛,没有别的兄弟,只有一个妹妹,爹娘老子都是能干人,种菜,在县城卖,家里条件好得很哩。”客人刚走,母亲一点悬念也不给她留,直截了当地就说了。 柳二月站在堂屋中央,母亲坐着。她盯着自己的脚看,不抬头,不吱声。 “你以为我会随便打发了你?我早都托四姑婆到处帮你找了。我知道你心气高,不能随便将就。按说我是巴不得你再在家呆几年,好歹还可以帮我多做些活。可是你今年十九了,女娃子,要趁年轻早点结婚生娃过日子,要不好男娃儿都让别人挑走了。”杨彩凤说的是真话,如果二月能在家多呆几年,她在农活上倒也轻松,但是女大不中留,如果有个好人家,一个女婿半个儿,对她们老两口也是个好事哩。 见柳二月始终一言不发,杨彩凤按捺不住了,她着急地跺跺脚:“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个祖宗!” 沉默稍许,杨彩凤察觉到女儿正盯着自己,一抬眼,就看到了柳二月决绝的眼神。女儿的眼睛一动不动,那又黑又圆的眼珠直直地盯着自己,像有无数锋利的钢针,从那深邃的眼眸中闪射出来,让人不寒而栗。杨彩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半晌,柳二月说:“你们可以不让我读书,但是你们非要让我嫁人,我就死给你们看!” 这句话,几乎是被柳二月一个字、一个字,慢腾腾地从嘴巴里嘣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楚,犹如从空中散落到瓷盆中的豆粒,每一粒都发出刺耳的声响。 说罢,她扭身疾步走出堂屋,把杨彩凤留在空荡荡的房里,目瞪口呆。杨彩凤的嘴巴张成一个“O”字,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当晚,杨彩凤到邻居家借用电话,给柳传奎工地上的老板打了手机,找到柳传奎后,一五一十的将情况汇报给了柳传奎。 柳传奎没有立即做出表态。到了傍晚,夜色笼罩村庄的时候,柳传奎借用老板的手机,把电话打到了邻居家,找到了柳二月,通了十五分钟的话。柳二月走后,又如法炮制,让邻居找到了杨彩凤,在电话里对杨彩凤说:“二月她不愿意嫁人,她要出去打工。” “什么?打工?要到哪里去打工?”杨彩凤急了:“打什么工!你看村里这些女孩子,出去打上几年工,要不就是不愿意回来了,要不回来就变成妖精了。不行,我不同意。” “你就让她去吧。”柳传奎轻叹一口气,在电话里给自己的女人做思想工作:“二月和大兰、三春的脾气都不同,她心气高得很,我们不让她读书,已经让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现在又非要逼她嫁人,我跟你讲,你逼急了,这个孩子真的是啥子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就这样,十九岁的柳二月在这年国庆节前一天,背着一个蛇皮袋子,装着简单的几件衣物,走了八里的山路到镇上,然后在镇上坐汽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火车,到了春江市,投奔她同学的堂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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