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老了。
我现在睡的很少，人一上年纪，晚上不敢贪睡，日子是按小时过的，多活一个小时，就赚一个小时，因为要死了，就要死很久。
我经常起床的时候，在凌晨四五点钟，外边还漆黑一片，月亮有时候都还在。起床了，也没啥事干，大多数时间，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房顶灯，沏上一杯茶。
有时候，我向墙上挂的镜子望去，我总是不太情愿看到这幅模样：稀疏花白的头发，杂乱干燥的趴在干瘪额头上，枯黄的褶子一道道覆盖脸上，眼角下垂的厉害，鼻子也塌了下来，整个面部快模糊成一片。
我的四肢也枯瘦干瘪，肌肉萎缩的厉害，骨头隔三差五的疼。每走几步，我就不得不停下来，拐杖是离不得身的。只要不下雨，天气还算暖和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我都会到院子里去，躺到院子摆放的摇椅里。躺在那一动不动，我只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那片无尽的苍穹，看着看着，有时候我就感觉自己飘到了那里，我看到另一个我在那苍穹里飞来飞去。那里有时候晴空万里，有时候白云浓厚，有时候一群白色鸽子呼朋引伴的飞过去，有时候一只过路的不知名小鸟飞过来……
我叫刘立国，今年85岁了。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活到85岁的。我年轻那会，正赶上中国污染最严重的时候，你问怎么个严重法？这么跟你说吧，你看现在空气质量PM2.5很少有超过100甚至80的时候，那个时候，这个pm2.5是经常能到800甚至1000的，有条件的都给家里安装一台空气净化器。至于水？那个时候的自来水不像现在可以直接喝的，家家户户要么喝大桶装的矿泉水，要么家里装着净水器，年轻那会，我家里喝大桶水，我一个人扛着两个装满水的大桶爬六层楼都大气不喘一口。那个时候，市场上买来的菜和水果，都要吃之前在水里泡一两个小时，为啥？农药太多了，打的农药太多了，我说这些你没经历过，是大概不能理解的。虽然年轻的时候，我非常健康，经常搞体育锻炼，我有八块腹肌，引体向上一口气能拉四五十个，身材保持的比同龄人好，但那个时候，我是不敢想自己能活到今天的。得癌症的太多了，不管年轻人还是老年人，身边隔三差五传来得癌症的亲朋好友的消息，那个时候癌症是没救的，不像现在可以治愈，那个时候得了癌症基本就被判了死刑。唉，那是全民皆癌的年代，一个让人痛心的年代。
我年轻那会，确切的说是20多岁到30多岁那会，很爱玩，我结婚有点晚，我是35岁才结的婚，结婚后有了儿子，我才收敛了起来。
和现在的年轻人不大一样，那会的娱乐活动，除了踢足球，打篮球等这类比较健康的体育活动，我们还经常去夜店喝酒，去KTV唱歌，去网吧通宵游戏。你们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叫KTV了，在那个时候，大家聚会还经常去那里，那时候流行这个。现在我是老了，走路晃晃悠悠，没有拐杖在手，我还真不敢走远，因为我怕走远了往回走回不来，你说可笑不可笑，年轻那会，我是想不到有今天的，我打篮球能连过几人然后飞跳扣篮，我踢足球永远是前锋位置冲锋陷阵，甚至我们那会还经常和人打个架，打架虽然有头破血流的时候，但也很少输。唉，那个时候的我，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觉得自己能永远这样年轻下去。
人老了，走不动了，但脑子还在转，我感觉脑子比以前还好用了，为什么呢？因为很早以前发生的事情，很多是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这会却都想起来了，清清楚楚，一件一件。前几年，我原本也担心自己会不会得个老年痴呆，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人都不认得，现在看来，是完全不用担心的问题。
我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最近晚上做梦，老梦见我的小时候的事情，我梦见我妈妈，梦见我姥姥，梦见我的大姨小姨。我从小是在姥姥家长大的，姥姥姥爷拿我当亲孙子一样的，姨们拿我当亲生的，他们对我太好了。呵，你说，我都85岁的人了啊，我知道，是我想她们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们了。年轻的时候，不知道珍惜，整天把时间花费在外面了，和狐朋狗友天天玩，却不知道他们也会老，他们也会没有掉。
白天的时候，我躺在院子的摇椅里，有时候一个恍惚，眯上了眼睛，我就听见耳朵边大苏和小高在喊我，“刘立国，走，打篮球去。刘立国，走，踢足球去。刘立国，你别跑等等我……”。在似睡非睡之间，有时候，也能意识到那不是真的，可我不愿意睁眼醒过来，我就继续多听一会，我的可爱的朋友们。
大苏有的那年，还不到60岁，他是个好人哪，不应该以那种方式离开，天灾人祸躲不过啊，只能说老天爷太不公平，好端端走在马路上，被逆行的摩托车撞倒，骑摩托车那个小伙子年纪应该不到20岁吧，他当时如果及时打120而不是骑车逃逸，大苏应该也还能救过来，毕竟上了年纪了，路上行人又少，被人发现送到医院也已经迟了。
小高走了还不到五六年吧，行了，老伙计，能硬撑到80岁，怎么说都是赚了，我们都比大苏强多了不是。
啰里啰嗦说这么多，也不知道你们听了烦不烦的，人活着，真是一转眼的事情，我感觉昨天自己还二十来岁的，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八十多了。人没了也就没了，什么也留不住，我也想着趁着自己这脑子还清楚，手指头还算利索，把自己的一生记录记录，也不算白走这一遭。
我这一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为，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有的就是些平平凡凡的故事，我们受恩惠于一些人，比如我的姥姥姥爷，我们爱过一些人，比如我的爱人孩子，我们交往过很多朋友，比如大苏小高。回想起来，总有人我们是心怀愧疚的，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些好事，也犯过一些浑，做错一些事。
老了老了，人变得有些矫情，泪点也低了，年轻那会她总说我心比石头硬，从来不掉泪，现在想起一些人一些事，这眼圈就发酸。
好了，我的故事，还是先从一条河说起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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