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平子关掉台灯,两只脚抹黑塞进棉拖鞋,从椅子上撑起来,端着脚盆出去了。借着卫生间窗户透进来的路灯倒了水,爬上床发着抖换上了睡衣躺下了,这时室友们已经睡下一个多小时了。每晚都对着电脑熬夜,平子有点受不住了。
“再熬夜我可能会死吧!”她喃喃道。
快要睡着的时候,平子感觉迷迷糊糊中置身一片空地,周围笼罩着浓浓的雾,雾很重很湿,看来是个很清冷的早晨,周围没有任何人。
“这好像是……在家附近吗?”平子心想,雾虽然很大,但有强烈的熟悉感。
“浓烟味……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每当要下雨的午后,奶奶都会在门前的篱笆地烧一堆火,是用就近扫来的落叶和枯枝。远远都能闻到烟味,奶奶说这样就不下雨了。
“这是梦。”平子意识到。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寂静得出奇。厚厚的雾时不时随风浮动。
“那是谁?好熟悉的面孔。”透过浓雾平子看到一张不是很清楚但觉得很熟悉的脸,但很快就转身而去。平子追上去,那人却早已消失在雾中。她停住步子,努力在脑海搜索这张熟悉的面孔。却怎么也找不到,好像死去的人,再也记不清楚面部的轮廓。
平子微微睁开眼,枕头湿了一大片。“原来真的是梦。”她嘴角微起,可内心泛起的涟漪却怎么都抚平不了。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走到书桌旁,摸到抽纸,一把抓在手上转身上了床。被子里传出一阵阵啜泣声,平子捂着被子哭了。
平子知道,她是想起了已去的人。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如今在记忆中被时间慢慢模糊了,她不想忘记。
她怀念起外公的葡萄架,小时候,最喜欢和外公在河边捡满满一挑担的贝,回家喂给几十只脖子伸得长长的鸭子,平子觉得很有趣。外公房前的那颗枣树,一到成熟总会挂满一整颗树,平子和院子里的小孩,都拖着杆子来打枣,乐不可支。还有各种各样的果树和花花草草,平子没等到木瓜熟,也没等到含羞草开花,就得回家了。平子和爷爷奶奶住,外公每年都会来接平子过暑假,平子小时候最快乐的日子,是在暑假。
上初中了,平子就不怎么到外公家去了,外公一个人住,交通不便,院子上的人也都陆续搬走了,平子觉得没劲。平子到外公家过暑假从此变成了外公到平子家过节。端午、中秋、国庆……平子都是在前一晚的电话里说:“外公,明天来过节吧!一定要坐车来哦。”外公欣然答应,第二天上午便背着满满一背篓来到平子家。背篓里的梨子、枣子、柿子、酸葡萄、纯牛奶……每次都不一样。但外公,从来不坐车。每次都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上高中后,平子一年只能去看一次外公,独居的外公,也不太爱说话了,生活过得很是清冷。总是一个人静静的望着他的果树和花草,嘟囔着为什么今年的果子又小又少,在外面一转就是一上午,总是穿着那一件单薄的外套。有时连吃没吃饭都会忘了,问他总说吃了,但锅里却没有一点热气。
平子最后一次去看外公,是大二的暑假,和表哥一起去的,给外公买了牛奶和软面包。外公躺在床上,门却开着,平子走进卧室,看着床上平平的被子,鼻子一酸。
“外公”,平子轻轻地唤着。
外公抬起头,看着她愣了一会儿。
“你是谁?”
泪水一下涌上平子的眼眶,平子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外公是真的老了。
“这是平子呀,你不记得啦,你最疼爱的外孙女,长大了。”这时表哥正好进来了。
“哦,什么时候来的?”外公努力抬起身子,艰难地想要从被子里起来。
“你躺着,你快躺着,不用起来。”在平子的劝说下,外公躺下了身子。
平子和表哥出了房间,关上了房门。看到桌上盖着的饭和一碗酸汤鱼。知道肯定是二姨来过刚走。这几年 多亏了离得近的二姨照顾着,虽不能每天都来看看,但人病了还是能照顾着的。平子走在熟悉的枣树下,抚摸着长满青苔的树干。
“这里太湿了,都长苔了。”
就在这时,表哥扯下一把苍耳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她的毛衣上。她怒不可遏:“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讨厌!”一把从衣服上扒下来扔了回去。小时候她们最爱玩儿的就是用苍耳子来打人,用蜘蛛网去粘蜻蜓和蝉,去河边堆房子……
在屋外闲逛了一会儿,进屋发现外公已经起来了。沙发上那个瘦弱的身体,看着让人十分心酸。外公喝了点水,看着平子,嘶哑的声带尽力发出声音来询问她:
“上几年级了?”
“已经大二了外公”
“还有几年才毕业?”
“两年”
……
那一次,平子只呆了不到一小时,把兜里的钱给外公后,便搭着表哥的车回去了。
平子咬破了嘴唇,尽量压低自己的哭腔,却止不住汹涌的泪水。垫在枕头上的纸巾已经湿透了,她的脸也哭的滚烫滚烫的。
平子没能看到外公生前最后一面,但却看到了外公的遗容。枯瘦的身子,凹陷的脸,紧闭的双眼,微微张开的嘴……这是平子看外公的最后一眼,然后棺材盖就盖上了。
遗像上微微笑的外公,面色红润有肉,慈祥的样子让平子的心纠得更痛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凌晨两点,果然开始下了,在寂静的凌晨淹没所有的声音,一个劲的下。
明天,会是大晴天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