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多年,郭建恒是我教过的学生中,命运最悲惨的。
他的父母都是二婚重组家庭,母亲和前夫有一个孩子,离婚时归男方抚养,而父亲也有一个孩子,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母亲没有工作,家里的收入就是父亲打工赚取,一开始,父亲怕母亲拿钱贴补和前夫的孩子,所以收入只给母亲吃穿用度的数目,其他并不往出拿。直到郭建恒出生,才略有好转。
但是,当郭建恒上学时,又诞生了弟弟郭建兵,母亲为了照顾弟弟,就把他塞进寄宿学校了。小小年纪的他从上小学一年级就离开了家。
可恨的是,父母以为他在学校一切都是免费的,开始的时候不给他带一分钱,认为这么小的孩子在学校学习,没有花钱的地方,用不着钱。
郭建恒就靠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压岁钱,饥一顿饱一顿的挨过了整个小学。
他小学毕业时,他的同父异母哥哥娶妻成家,父亲倾尽了所有,风风光光的完成了大儿子的终生大事,可是,家里也债台高筑了。
郭建恒上中学时,虽然个头很高,但是明显的营养不良,他像根电线杆一样细长,并且无精打采,比同龄人力气还弱。
在他半大小子,食量最大的时候,家里除了要还外债,还要解决弟弟的一切费用。所以他拿着一个月五十元的生活费,每天只吃馒头蘸蒜蓉辣酱,上课萎靡不振,记忆力也很弱,功课特别吃力,老师们知道情况后,联系了家长,他的伙食费也只是由五十变成了六十,没什么起色。
尽管老师们都不时的接济他,给他钱和零食,但他还是辍学了。
回家种地一年后,他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无师自通地不仅会驾驶,还会修理。靠着这辆他视若珍宝的心爱的三轮车,干起了拉货接送人的生意。每天起五更睡半夜,早晨吃点前天的剩饭,中午在外面拉生意或者等生意,只吃随身带的冷馒头,最好的就是一根廉价的火腿肠顶一顿午饭,晚上半夜才到家,吃剩饭或者吃包方便面,在外面连五块钱一碗的刀削面都舍不得吃。
可是等他弟弟上学时,为了避免弟弟吃他吃过的苦,他给弟弟的吃饭钱那是很慷慨的。他说:“你一定要吃好喝好,身体好精力足才能学习好。”
岂不知,他父母给他弟弟的钱也提高了不少。
郭建恒虽然文化不高,但是他一米八的个子,人才也不差,有一个邻村的姑娘看他为人和善,吃苦耐劳,就和他谈起了恋爱。可是,他的父亲自知办不起大儿子那样体面的婚礼,就私自去女方家,告诉人家家长,管好你们的闺女,不要缠我的儿子。
女方家大受羞辱,一致决定不再理会郭建恒了,不明所以的郭建恒再也联系不上女孩了,这是他的初恋,投入了死心塌地,换来了无声结局,他心急,他痛苦,差点还出了车祸,费了好大劲才走出困境,安慰自己,自己还年轻,天下何处无芳草。
他自从上小学起,到现在的早出晚归,和家里缺乏沟通,他一直以自己的善良,推想别人也和他一样的善良,殊不知,他的父母莫名的偏心,而弟弟也是娇惯自私的。
弟弟拿着充足的吃饭钱,根本不好好学习,还搞起了早恋。回家逼父母给他娶媳妇成家,不然就自杀或者离家出走。
父母不仅没有全力制止,而且还背地里商量,准备向他伸黑手。他全然不知。
父母欺骗他,说准备给他娶媳妇,让他把积攒起来的钱拿出来,重新装修房子,装修好了,方便谈女朋友。
他自己把多年来的血汗钱交给父母,心里还挺美的想:到底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房子装修好了,却是弟弟办了婚礼,而可恶的是,这一切都是背着他进行的,专等他跑远处的生意时操办的,他回到家里,一头雾水:自己也是父母亲生,而且自己年龄大了,父母怎么可以这样?而弟弟正是读书的大好时光,自己对他也是剖心剖肺,他才十六岁,怎么可以这样践踏自己的血汗钱?
所有从他的视角看,怎么也做不出的事,却是真真切切的做出了。他多年来的血汗钱打了水漂是其次,更主要的是父母兄弟联合起来对他的欺骗,让他精神崩溃,神志恍惚。
他无处可以倾诉他内心的郁结,身边的至亲的人失去了亲切感,变成了陌生的再不能陌生的人了,如果是被两旁外人欺骗,他内心受到的打击也不至于此,可偏偏是他最信赖的亲人,给了他这么一击,他有点痰堵心迷了。
好多天都不能出车了,这天,他大概是想到学校找自己的老师们聊聊心中的不快的。可是,就在校门口,被新调来的保安阻拦住了,保安只听人们说他是个神经病,保安个子低,怕吃亏,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着大铁棍,在他的后腰抡了一下子。
他那么瘦弱单薄,趴在地上毫无起来的能力。等到老师们下课,众人把他掺扶到办公室,老师们以为他只是受伤了,让他一边缓缓,一边想给他解解心结,可是,大家看到的是他渐渐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刷刷流下……
120把他就近拉到医院,老师们垫付了所有的检查费,得到的结果是,他可能下肢瘫痪了。可恨的保安,平时真有社会流氓来学校欺负学生,他躲得屋子里都不敢露头,对待一个弱者,他却下得了狠手。
家长不停的和学校交涉,要求学校出医疗费用,最后学校拿出二十万,家长却立刻马上,直接从医院把人拉回来了,生怕再往医院拿出一分钱。尽管医生吩咐,如果做系统的康复治疗,可能会有奇迹。
拉回来也没有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而是父母打扫开一所离他们家二十米远的别人遗弃的房子里了。也没有床,就是大土炕,父母记住了,过来生把火,记不住,他就在冷炕上塌着。
开始母亲一日三餐给他送少量的饭,因为不想打扫他的大小便,后来变成了三日一餐,或者更少。
他饿得大声叫唤,邻居们就给他送点牛奶面包,可是遇上他的母亲时,他的母亲还大骂:拉在褥子上,你们给打理吗?
老师们去看望过他,发现他的腿肌肉没有萎缩,大家还请专家又看了一次,专家说,必须的进行正规的康复训练,才能见成效,可是,他的父母手里紧紧攥住那二十万,再也不愿意从手里拿出来了。
最后老师们和同学们共同集资,给他买了一个可以坐可以站的电动床,可是,后来听说他的父母不愿意给这个废弃的房屋重新拉电线,这个床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给他买了好多书,买了笔记本,想让他度过孤独的时光,估计笔记本也让他的父母给了他弟弟了,理由是,这里没有电,没有网。
今年春节放假,想要去看看他,结果得到了吃惊的结果:他一入冬就去世了。
我惊问原因:有人说是饿死了,有人说是冻死了,有人说是他自杀了,还有人说是他父母用枕头把他捂死了……
反正,他死了。
父母能那样对他,会良心不安吗?
亲弟弟能那样对他,会良心不安吗?
保安能下那么狠的手,会良心不安吗?
不会,因为父母像丢掉一个大包袱一样,二人眉开眼笑,谁也不去工作了,在家里召集一两个人,每天开心的玩麻将……
弟弟也像一个富二代独生子,整天抱着哥哥的笔记本打游戏……
保安挺着溜圆的肚子,在校门口说东道西,表自己的功劳和职责,不时的哈哈大笑……
唯有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茶余饭后长吁短叹:人生的命运啊,大部分是掌握在父母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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