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很幽静,播放着古典的乐曲。幽暗的灯光下,只有两对恋人相互簇拥着,挤在卡座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就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竟穿着一身迷彩服,戴着一顶贝雷帽,还架着一副镜片很大的墨镜。就在那张桌子上,放着一本《春思》。
这个咖啡馆坐落在小城角落里,这座小城虽名不见经传,却是中国历史上有记录以来最早的部落方国。所辖境内既有山势巍峨陡峻,又有断陷盆地,境内海拔高低差为2306米,这里也有“帝王流放地”的史称。
不知是不是政府刻意低调,这么多年来,这些从西周可追溯的历史,包括大自然馈赠独有的温泉、山珍美味、有青山、有绿水在内的旅游资源,被更为特殊的国家职能所淹没。
就在这座崇山峻岭之中,常年驻扎着一个神秘部队,就算是本地人也难窥究竟。只是偶尔,会有些年轻男孩子在小城里出现。
即使着便装,也难掩男孩子们器宇不凡的健硕身姿,通常他们会结伴而行,讲着普通话,彬彬有礼出现在小城的角角落落。
经营咖啡馆的周强是一位退役军人,他难舍军旅情怀,退役后选择留在这里扎根,用心经营着这个方寸之地。慢慢的,来这里的“特殊人员”也越来越多,没有目的的目的,可能才是真正源自情怀吧!
坐在靠门口穿迷彩服的女孩子叫陈晨,她的军服显然不是小城驻防军的部队编制体系,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虽然戴着大大的墨镜,也掩饰不住逐渐迫切起来的神情了。
陈晨的头偏向大门口方向,西斜的阳光完全打在她光洁的脸庞上,算不上白皙的面容中透出健康的红晕,挺拔的鼻子,小巧红润的嘴唇,透过被阳光照射的镜片下,大大的眼睛一目了然,乌溜溜的眼珠子正在前后打量着门口的人来人往。
咖啡厅里的两对情侣,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女孩子特有的孤傲清冷,英气飒爽的明艳青春之色所吸引,正在两两间偷偷打量着并窃窃私语着,不约而同地时不时看向女孩子。
咖啡馆的服务员晓玲轻轻地走到女孩子旁,礼貌询问:
“您好!您的咖啡已经冷了,需要免费续杯吗?”
陈晨回过头,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不用了,能不能给我一杯热水?”
“好的,我马上给您端过来。”晓玲正准备离开。
“你好,我想问一下,刚刚你说老板临时出去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陈晨接着问道。
“哦。在你进来十分钟前,周哥被军烈属王奶奶叫去帮忙了,离这不远,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您有什么事情吗?要是着急的话,我可以打电话帮您问一下。”
晓玲打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子,就莫名对她产生好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陈晨一听要打电话去催,连忙摆着双手说:“不用不用,我在这等他就好了。”
不一会儿,晓玲就将一杯温开水送了过来,屋子里的古典音乐配着热水袅袅升起的轻烟,不断将往事投放到陈晨的回忆中。
2008年的汶川地震,陈晨小学三年级,正在上计算机课的教学楼瞬间倒塌,身形瘦弱的她在机房铁皮柜与墙壁的三角区域,不知道被残垣断壁暗无天日的掩埋了多久,久到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陈晨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正准备努力睁开眼睛时,一个年轻的男声安慰说:“小妹妹,不要睁眼睛,你真勇敢。”
说着,一个温暖的大手轻轻覆在陈晨的眼睛上遮挡光线,另一只还在不停用力地往外搬走压在陈晨身上的废墟碎块。
这个好听温柔的男声,在陈晨的耳朵里听上去就是人间天籁,这时候,小姑娘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男孩子的手心感受到温温热热的水渍,连忙停下来,关切地问:
“小妹妹,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不要怕,我们解放军、医生都在外面救你们,坚持一下。你试试活动一下全身,哪里疼,赶紧告诉哥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晨活动了一下全身,好像都还好,嘶哑地回答说:“哥哥,我还好,就是有点害怕,我叫陈晨。”
男孩子放下心来,身边传来很多脚步声,加入救援的人多了起来。陈晨身边的活动空间逐渐大了起来,这个解放军战士慢慢顺着空隙落下来,对着陈晨说道:
“陈晨,你先不要睁眼睛,我要准备把你扶起来,举高高送出去,你要是哪里疼,就告诉我。”
得到陈晨的回答后,小战士稳稳地把陈晨扶起身,刚一托举好,上面的战友顺势拽起陈晨双臂腋下,成功将她解救出废墟,放置在担架上。
大家正准备欢呼呢,二次塌方开始了,这一片废墟又开始晃动起来,陈晨躺在担架上,眼睛被蒙上纱布,什么也看不见,她被快速带离此处,地面又开始了那波让人害怕的熟悉波动,脚步声越来越杂,只听见不少人在喊:
“周强,周强,你快点上来。”
“周强......”
“轰隆隆”塌方声震耳欲聋的想起,陈晨在担心中昏了过去。
几天后的地方医院里,陈晨坐在病床上翻看着当地的散文刊物《春思》,她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语文老师是班主任,一直很喜欢给自己这个得力助手开小灶。
语文老师喜欢说:“散文是最能够抒发作者真情实感、并且写作方式灵活多变,陈晨,你有时间的话,推荐你先学习一下《春思》,有个概念,打个基础,读懂多少并不重要,这本散文集在学校阅览室有订阅。”
陈晨一直记在心里,可是,老师的语文课,老师再也上不了了。
陈晨无意间在护士姐姐那里看到有这本杂志,就要来翻阅起来。表面平静的她,一直在一遍遍地翻看着,只有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她的眼泪才会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场灾难,已经让陈晨失去亲人,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孤儿。
陈晨的身体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就是脚踝处的轻微骨折还在固定着。
连日的悲伤之余,陈晨一直担心那个叫做“周强”的大哥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几次问护士姐姐,她们都说不知道这个人,应该是没有在这个医院治疗吧,或者......
几天后一个清晨,陈晨半倚在被子上,正一手打着点滴,一手翻看着杂志,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声音由远及近,在病房跟前停下。
随着门一开,明媚的阳光伴随着一个逆光的轮椅身影进来了,阳光瞬间铺满不大的病房,适应光线的陈晨,看见一位穿着挺括的军装,即使是坐着轮椅,腰腹依然挺拔笔直的军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彼此就这样对视着。
熟悉的声音响起:“陈晨,你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陈晨喜出望外,眼泪却夺眶而出,恨不得立刻跳下床:“啊!周强哥哥!”
是的,周强被抢险队和战友救了出来。
陈晨一边吃着周强哥哥带来的零食,一边说着彼此的近况,得知周强哥哥马上就要回当地进行治疗的消息后,陈晨有些失落起来。
周强看着小姑娘泛红的眼眶,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临走告别时,陈晨才想起来询问周强哥哥是在哪里服役,将来怎么联系。
周强一开始不想告诉陈晨,架不住陈晨犟脾气上来,含含糊糊说了部队所在地。
为了让陈晨开心起来,开着玩笑说:“你说你不会忘记我,女大十八变,到时候我不认识你,怎么证明你是谁呢?”
几句玩笑话,让陈晨破涕为笑,倔强的小姑娘想了想,身边什么也没有,政府工作人员说等她出院以后,都会安置妥当,不用她为将来生活操心的。
陈晨急中生智说:“给你,这是护士姐姐送我的,也是我最喜欢的散文集,我现在送给你,留作我们接头的证据。”边说,边不容拒绝地将《春思》塞到周强手中。
就这样,周强在返回前,因为不放心,赶去医院探望陈晨匆匆会面,这一别,就是十年了。
“晓玲,过来接着,王奶奶给我们包的饺子,等会儿咱俩的晚饭。”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把陷入回忆的陈晨拽回了现实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走进咖啡馆的周强哥哥,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口边上那束紧追着自己的目光。
周强哥哥还是那么清瘦,穿着一件合体的灰色衬衣,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外套,下面穿着同样黑色的休闲西裤,脚上穿着一双轻便的休闲鞋。
温和的声音,温暖的笑容,一点都没有变。和陈晨这十年来记忆里的周强哥哥一点都没有变。
只是,只是......随着一步一步往吧台走去,一步一顿,一拐一拐的,这......
这近十年间,在陈晨和周强不多的书信往来中,一次都没有被周强提及,难怪周强哥哥是提前退役的。
陈晨一下子站起身,摘下眼镜向吧台走去,手里还不忘拿起《春思》。
陈晨在刚进门,走到吧台边准备确认是否来对地方时,一眼在吧台边展示区的最上面看见这本带着历史沧桑,却被精心保护起来的《春思》。
经过和晓玲含蓄沟通,陈晨得以重新摩挲着每一页,每一个字都舍不得漏掉。
“周强哥哥!”陈晨站在周强的背后,立正,标准的军礼表达着缓缓的,深深的思念与尊敬!
周强不可置信地慢慢转过身体,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熟悉又陌生的姑娘,愣了片刻,条件反射似的立正,标准军姿,行军礼。
时间静止!连那两对情侣什么时候离开咖啡馆,他们都没有察觉。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有晓玲照看着,虽然,她早在时不时传来的只字片语中了解了大概,感动得一塌糊涂。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兄妹俩畅所欲言,哥哥并没有说起自己的伤残之躯原因,也丝毫没有吐露这些年资助妹妹学业和生活费。
妹妹也没有提到早已经知道多年以来,匿名资助自己圆梦的恩人是哥哥,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也和哥哥一样入伍参军,早些年由于有军务在身,也一直没有寻到合适机会探望。
这个普普通通的咖啡馆,此时,香气正浓,音乐旋律应景,阳光打在久别重逢的兄妹俩身上,一切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岁月静好!
十年前,你为我们不惧生死,负重前行!
十年后,我选择跟随你们的步伐,继续保家卫国!
哥哥,十年后,我,就变成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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