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公子有点儿惨》
“将军,您的意思是不能将韦不害绳之以法,那我如何对得起无辜死去的将士?”章微明不解。
“章公子,老朽问您一句,韦不害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功臣,还是奸贼?”
“对我个人而言,他是坏人,因为他罔顾人命,犯下滔天大罪;对社稷而言,他是功臣,因为他竭尽所能为越秀民众谋生存。”章微明答。
“如此来看,聪慧如章公子,对韦不害的为人尚且不能有定论,何况普通人呢。普通人一旦知晓此人曾作恶,便会说他是个坏人恶人,从前无论他做过多少好事,都会被轻易抹杀,或者以往他做过的好事也会被冠以恶的动机。人之迷,其日固久啊!”
“将军,依您之见,当如何处置韦不害?”萧远问。
“韦不害罪孽深重,如果现在公之于众,会令越秀时局不稳,民众哗然。因此,依老朽之见,当等待时机。我所认识的韦不害,是建功立业的能臣。这样一位能臣,却有不可告人的罪恶,这样的罪恶可以暂时掩盖,却不可能永远磨灭。老朽坚信,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将军,多谢指教!是我考虑不周。定当听从将军的教诲,耐心等待时机。”章微明拱手道。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二位公子将会是未来的国主,必定会比老朽更能体味其中的道理。”
“爷爷,我回来啦!”一个稚嫩的童声打断了三人的谈话。
郭晔抬头,看着牵着两只山羊走进院子的启儿,招招手,“启儿,过来见见两位公子。”
启儿不慌不忙,先去拴好两只山羊,然后走过来。
“郭启见过二位公子!”启儿躬身施礼。
萧远从荷包里取出一个琉璃葫芦,递给郭启,“启儿,这是两个哥哥送给你的见面礼。”
郭启看着萧远掌心的晶莹剔透的琉璃葫芦,十分欢喜。
“谢谢二位公子。启儿很喜欢。作为回礼,启儿也送二位哥哥一样东西。”说着,启儿取下自己腰间的小荷包,打开来,仔细翻找着。
萧远和章微明看到,启儿的小荷包里全都是石头,不过不是普通的石头,是各种富有光泽的彩色晶石。
启儿终于找到了两块色泽相同的石头,放在掌心,说:“二位公子,相见是缘,启儿送二位绿萤石,希望二位哥哥心想事成,好运连绵。”
“启儿,今天舍得把你的宝贝送人啦!”郭晔在一旁打趣。
“爷爷,启儿一见二位哥哥,就能感觉二位哥哥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人、贵人,启儿又收了哥哥的礼物,来而不往非礼也,因此,启儿也送二位哥哥礼物。礼物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启儿将自己的祝福加载在礼物中。希望二位哥哥也如启儿一样欢喜。”
萧远和章微明每人取了一块绿萤石,半透明的晶体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絮状的结构如同迷雾隐在其中。石头本该是冰凉的触感,但是在他们手中的绿萤石却是温暖的。大概是因为在场的几个人都是古道热肠,都是一心向善的人吧。
启儿将琉璃葫芦放进自己的小荷包,蹦蹦跳跳去东屋找奶奶和娘亲了。
“启儿小小年纪,竟然懂得无形寓于有形中,实在难得!”萧远赞叹道。
“大公子谬赞了!启儿长在山野间,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圣贤书没读几本,大道理老朽也不喜欢跟他讲太多。开阔的生活环境让他自己领悟颇多。他喜欢各种各样的石头,不论石头的贵贱,也不论石头的样貌,入眼的他便会捡回来。他说,岁月不语,惟石能言。一块有形的石头里能看到气象万千。孩子的世界是老朽不能全部理解的,但是老朽尝试着不用世俗的眼光去评价。于是,老朽每天都能从启儿身上看到活着的意义。”
“出生入死,人当贵生。”章微明说。
告别了郭晔一家人,萧远和章微明打算去越秀。
二人依旧驾着马车,沿途看田野风光,听农夫歌唱:“深泥田里好相聚,拽耙鞭牛真快活。”
萧远与章微明一路向南,然后向西行,便能渡过安泰河进入越秀地界。他二人打算从安泰河中游的白杨渡过河,这样走直线距离最短。
这一日,二人抵达白杨渡时,正是日落黄昏时分,二人就找了一家客栈,准备歇息一晚再渡河。客栈虽然不大,却也客来客往,十分热闹。
“哟,宋老板,有些日子没见到您了!生意可好?”店小二热情地迎上一位进门的客商。
“还好,还好。小梁,今日可还有客房?我得住一宿。”宋老板说。
“有,还有上房。还是宋老板年前住过的那间。”
“好。我先在楼下吃点东西,小梁帮我将马车里的货物放到后院,可好?”
“好是好。可是,宋老板,您的伙计呢?这回怎么没带着他们?”
“唉,甭提了!”宋老板一脸晦气地说。
“怎么了,您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小梁问。
“汜水城出事了,我原来的两个伙计都是汜水城人,一听到家乡有事,担心家人,都告假了,说一定要回去看看家人是否平安。所以,这一趟生意只好自己一个人来了。”
“啊,汜水城出啥事了?东川这边没听说呀。”
“我也不清楚,住在汜水城郊的人传出来的流言。说是汜水城城门紧闭好几天了,守城的官兵也都是生面孔。城里的人不见出来,城外的人也不能进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宋老板说。
旁边有好事者也凑过来,“我也听说了。我从越秀城过来,越秀城里认识韦丞相的人都发现,韦丞相这几日特别忙碌,而且十分阴沉恼怒。不会是因为汜水城的事儿吧?”
“说起来,我妹妹住在汜水城,十日前,那时候好像尚未出事,曾给我修书一封,说是两三日后会带着我的外甥女来越秀城。我等了七八日都没等到,生意还得做,我就让家人在家继续等着,自己先来东川把这趟生意做了。难道我那妹子没能来越秀城,也是因为汜水城出事了?可是,出什么事了,要紧闭城门?”
客店里的伙计、客人们纷纷摇头,表示不清楚,不明白。萧远和章微明听到这些言语,却大致猜到出什么事了。
二人上楼,进了客房。
“萧远,韦不害被林阔阴了一回。”
“当是如此。韦不害应允林阔借道越秀,不料林阔却趁机占领了汜水城。”
“汜水城城门关闭,守城的军士恐怕都已经被俘虏了。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担心的不仅是汜水城的百姓和守城将士的安危,恐怕林阔的野心不仅如此,他在汜水城内屯驻了多少人马,我们不晓得。加上汜水城易守难攻,城池的地基便是岱虞山脉,地势较高。我们需要好好想想。”
二人比肩而立,站在二楼客房的窗前望着夜空,空中有星无月,广袤无垠。星辰各守其位,各司其职,排列井然。
“古人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辩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合同于道。因此能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若是韦相从未有过毁掉三家宝物的执念,不至于引出所有的混乱和伤亡。”萧远缓缓说。
“人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且又想要从其欲,得所愿,将无形的念化为实际行动,于是灾难便开始了。”章微明说,“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不一样。你我的执念从不意味着伤人,只不过,是否伤到自己,就只有自己知晓了。”萧远说。
章微明沉默了一阵,没接话。
“萧远,要解决汜水城的燃眉之急,恐怕要启用它们了。”章微明说。
“的确如此。此地距离东川城不过两百里,我们明日去找李维信。”
“我们的祖辈曾经使用过一次,听闻它们的威力十分惊人。萧远,我们选择启用它们,是对还是错呢?”章微明似乎同时也在问自己。
“是对,还是错?若是为了救人,该是对的吧。”萧远的语气也不确定了。因为他也知道,救人性命的同时也会有被舍弃的性命。同样是性命,孰对孰错,孰重孰轻呢?
第二天一早,萧远和章微明离开白杨渡,向东去往东川城。
凭借标志二人身份的玉牌,顺利进入王宫,找到了李维信。
李维信刚好在朝堂处理完今日的政事,得知萧远和章微明来访,立即回到自己的万象阁。
三个少年再次聚首,十分亲切。寒暄过后,开始讲正事。
“你俩一起来,一定出大事了。我猜得对不对?”李维信问。
“你这些日子日日处理国事,难道没收到有关越秀的消息?”萧远反问。
“当然有,无非是韦不害在调集军队,似乎要有战事。还有就是,汜水城城门紧闭,似乎在严防南丹进犯。”李维信说。
“你难道没想到这二者之间的联系?”章微明问李维信。
李维信喃喃自语:“韦不害调军,汜水城闭城。难道是...不对呀,南丹不是应该借道汜水城来攻打东川吗?”
“韦不害得了化风,却将之付之一炬,先前还送了赝品御风和假货风息给林阔。估计林阔肚子里早已经憋了火气。这一次,林阔也让韦不害吃了苦头。韦不害没料到林阔将计就计,说是借道,干脆进了汜水城就不出来了。然后以汜水城为根据地,伺机攻占越秀南部的疆土。韦不害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啊。”章微明说。
“原来如此。那你们的来意是?”李维信问。
“御风一直在我身上,化风自不必说,只要萧远和我在,化风就在。如今,缺你家的风息。”
“你们的意思是,要启用它们制服南丹的军队?”李维信问。
萧远和章微明点头。
“可是南丹的军队现在屯驻在汜水城内,城内百姓和越秀驻军怎么办?一旦启用它们,方圆五里内的活人都会被殃及。”李维信有些疑虑。
“我们只能先去汜水城探查城内布局,然后再谋划在何处制服南丹军队。”萧远回答。
“这样也行。对了,我前日收到了父亲和母亲的来信,终于知道他们在哪儿了。”李维信说。
“在哪?”章微明问。
“南丹境内。”李维信回答。
萧远和章微明很是意外。
“李伯父为何会去南丹?”章微明问。
“信里并未提及为何要去南丹,却提到了我大哥李维诺跟他们偶然相遇,于是结伴同行。”
“如今,南丹犯我越秀,不知李伯父是否知晓。还有,我忽略了林阔是你舅舅的事儿。”章微明犹豫地说。
“章微明,这么说就太不够意思了!林阔是我舅舅,但是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连我母亲都看不下去。若我所料不差,父亲母亲这一次去南丹,一定是要从根儿上消除我那位亲舅舅的执念。至于他们怎么做,我就不得而知了。既然南丹犯越秀在先,我们三家同气连枝,我东川焉有不出手的道理?你俩在此等我一下,我去如是殿将国政之事交给几位能臣处理,然后去无住阁取了风息,咱们立刻出发。”李维信说完,离开万象阁。
萧远,章微明和李维信三人不用马车,而是骑了快马前往汜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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