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随着知青年龄已高、有老年疾病的、行走不方便的、或要照顾有病的老伴无法出门的,组织者也开始胆小谨慎,害怕旅途出意外等等因素不敢再积极组织,由此知青聚会越来越少,尤其是在外地举行的大型聚会已经销声匿迹。有知青叹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知青一代终将全部消失。
早先我也参加过几次这样来自各地的大型聚会,和在网上看到的各地知青的聚会,颇有些感慨、、、
一般聚会以后,各地的知青聚会大同小异地、都会晒出满桌丰富的菜肴,和各位知青参加聚会时的靓照与合影,以及知青们当年还是懵懂少男少女在连队的旧照片,还有精彩或不精彩的各种歌舞表演,唱红歌,跳红舞,把当年的革命文化再表演一番。以及当年的指导员、排长、班长等领导人和知青代表们类似相同当年的讲话。还有也许是最精彩的,是回城后混得相当不错的,或者是已经相当有钱的知青慷慨解囊,包揽了聚会的财金支出,于是大家都感谢他并为他点赞!
再后来大都就是AA制了,借聚会大家开开荤,面对满桌好酒好菜,放开肚皮打打牙祭,又有昔日的好朋密友倾吐衷肠。趁机也游览一下聚会地点的山水风景,也是一大快事。
要说以前缺吃少穿,不但缺吃,还挨饿,饿的知青们在穷乡僻壤逮着啥吃啥,河洼里的小鱼,水田里的青蛙,马厩里的豆饼,还饥肠辘辘地偷鸡杀狗、、、现在面对满桌的佳酿菜肴,能不晒一晒摆一摆吗?何况现在有了照相机和手机,也要亮一亮自己的技艺本事,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只会刨地的知青,咱学会了许多现代知识,能不骄傲吗?
知青们的青春期穿的又都是灰色系列,很少有美感,在兵团除了灰不拉几的军团绿,几乎看不到别的颜色,稍微出格一点就动不动被当作资产阶级批判。现在可以自由打扮了,尤其女知青们,更加放开约束,开始把五颜六色的衣服披挂身上,喜气洋洋地前往聚会展现,甭管年纪有多大,还是像孔雀一样摇着尾巴,聚集在风景区,等待爱摄影的战友给她们拍照。
刚见面时大家都非常激动,毕竟在一起生活过好几年,一个大锅里吃过饭,一个大炕上睡过觉,一起遇过难,一起扛过土八路的枪,一起挖过地球,一起坐过绿皮火车探亲、、、于是大家就会不分男女、忘情地亲热地拥抱在一起。
这种友谊几乎和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情义相似雷同。
也是,在聚会中常有当年初恋过,结果回城或上大学,招工参军、病退,户口进不了大城市等等因素,棒打鸳鸯悲切切被迫分手的知青。再回首,那种滋味酸甜苦辣都有,个中体会难以表述。
于是,常有这样一对余情未了的男女,突然之间又能站在眼前、相望对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翻江倒海的激动,继而牵手。于是他们就悄悄地坐到某角落互诉衷肠,或者干脆就牵着手离开会场到外面散步亲热。大家也心知肚明,不言而喻,开上几句玩笑话,也就不打扰他们。
有个叫小莹的女知青,不但长得好看,而且心灵手巧,自己会裁剪制衣,每次聚会都打扮得很漂亮,小小一块花布到她的手里就会制作成一件短短的上衣,配上颀长的身材,一条长裙飘逸着,甚是潇洒。小莹在连队时的初恋,也是挺潇洒的一个小伙子,叫大军。只是两个人因为回城的早晚不一,导致分手。后来,还留在连队的大军被另一个叫林宏的女知青追求,后来他们在连队结了婚。林宏长得缺少女人味,性格也粗糙。聚会时,三个人面面相觑。不过,后来但凡小莹遇到什么难题,就找大军,大军是一定鼎力相助。碍于都是知青都是战友,林宏无法阻止大军和小莹的联系。但是,在林宏的心里,小莹永远是她的情敌,这是知青聚会的一种说不清楚的友谊和暧昧。
不管是得志知青在聚会上难以抑制的满足表现,还是男女知青在聚会上再延续的情愫,还是当年战友的清纯友谊,以及后来的有利益连接的小帮派系,这聚会五味杂陈,就是缺少一种珍贵的沉痛怀念。
还在一九九一年初,我突然接到一封来自内蒙的陌生来信,邀约我写一篇有关内蒙军垦生活的回忆文章。因为工作繁忙我已经很少动笔,但得知是内蒙战友要编辑一本内蒙知青的回忆录,我还是非常感动,匆忙之中翻出一篇过去写的老文章寄了过去。大概过了一年多,这本书终于出版,而且编者非常诚信,立即给我寄来这本四十六万字的《绿色浪漫》。
如今找出来又慢慢翻看,正如编者所说:“ 这些文章都不是出自作家之手,然而字里行间里却激荡着岁月的涛声,青春的呐喊,生命的潜流、、、”
有许多文章触动我的心灵,抚卷难以平静。其中一个题名为陈莎莎的女作者,在她写的《流泪的季节》里,她是这样描绘知青聚会的:
“ 在一个雨雪霏霏的日子里,一群兵团战友在热热闹闹地聚会,突然一个中年男人严肃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说是严肃,其实是带着悲怆和痛苦,他说他是代表在锡盟大火中不幸丧生的六十九名知青来参加聚会的。他控制不住地流着眼泪说:“我代表在锡盟大火中不幸丧生的女儿小环环,祝福活着的兵团战友们身体健康!” 我还没看清说话人的面貌,眼泪就夺眶而出、、、”
莎莎有两个同学就是被活活烧死在这场完全可以避免伤亡的大火之中。
莎莎在文章的开头说:“ 那天,我和好友咪咪泡在室外的游泳池里聊天,那年我和咪咪都是十五岁,我们是同学。十五岁的少女多情又浪漫,可是现在的我们却被深深的伤感笼罩着。爱笑的咪咪身材高挑,此时她埋头趴在细细的胳膊上抽动着肩膀在哭泣,她被阳光晒黑的后背不停地起伏着。她的哭声感染着我,我的泪水也涌出眼眶。我哭着仰头望到蔚蓝色的天空,几朵绵绵的白云飘飘悠悠,不知要飘忽到哪里,就像我们的未来,不知要去向哪里?这个六月明丽的蓝天,和泡在游泳池里哭泣的咪咪,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我已经报名参加内蒙军垦兵团,很快我穿上了绿色军装,离开呼和浩特,分配在前旗的造纸厂里像模像样地当起兵团战士,我是幸运的。
咪咪那天的哭泣就是因为她被拒之门外,和她同样被拒之门外的还有好几个同学。那个秀丽又文静的秋秋也是我的好友,都是因为父母是黑帮,出身不好,政审不过关。后来传来消息说咪咪和秋秋再三申请力争,并且咬破手指,写下血书才换来参加军垦兵团的批准,她们被分配到遥远的锡林格勒大草原。咪咪和秋秋来信说那里很艰苦,白毛大风刮起来黑天昏地,伙食缺少蔬菜,铁锹把手磨得鲜血滴滴。但想到自己是站在反帝反修的第一线,一切艰苦就踩在脚下,这就是我们乐观虔诚的共产主义信仰!谁知没多久 ,一九七二年的五月五日,咪咪和秋秋就惨烈地被这场草原大火烧死,据咪咪的哥哥说辨认妹妹的尸体时,仅凭一只穿在咪咪脚上没有燃尽的鞋垫。而辨认秋秋只是拣了一具身高相当的女尸而已。被焚烧的尸体都面目全非,佝偻的无法辨认。有的被烧成焦黑一团,有的肠子都爆出来,天气又热,堆放六十九具尸体的上空弥漫着难闻的气息、、、”
莎莎她们的聚会,还有人在纪念那些死于非命的知青,我不知道年仅十五六岁、含苞欲放的咪咪和秋秋死得其所吗?难道不值得我们悲痛怀念吗?
最近读到一篇文章说到:上山下乡中断千百万学生的学业,酿成文化知识断层,不能自由择业,文明倒置、、、我想也是有道理的。
如今垂垂老矣的一代知青,在不走出本地,小范围的聚会,还是有的。但是我们还会想起那些早早就非命与那个年代的知青战友吗?如果她们能显身于这个知青聚会,还是当年那个亭亭玉立、稚嫩的少女突然站立在我们的面前,我想战友们肯定都会奔上去抱头大哭!她是我的同学,她是我的邻居,她是我的表妹、她是、、、就像知青作家老鬼说的,她就是我啊!
毕竟人们还是有恻隐之心,毕竟在我们知青的心底还是有这样难忘的记忆,毕竟这是活生生的不可更改的历史,毕竟我们还是没有忘记她们!虽然至今没有一个人对我们这个庞大的知青团队说一声道歉,但是我们要对那些早逝的战友说一声对不起。
在《绿色的浪漫》这本书里,还有一个叫冯玉楼的作者,在回忆那场锡盟大火时写道:
“ 两个月后,着过火的草原像是被洗过一样,碧绿碧绿的,在战友们遇难的区域里开满了小小密密金色的黄花,灿烂一片。这种小小密密的小黄花叫金露梅,整个山川里散发着金露梅的幽香。野草也长得格外壮实,高高的、油绿油绿的、透着一股青春的生机。站在连队的后山顶上,望向那片绿油油又金灿灿的山川,你会感觉那些不幸遇难的战友们在向你述说着什么、、、使你不忍离去。”
我想,他们和她们是在说:“ 请战友们不要忘记我们!”
有词说 “ 战地黄花分外香 ” 这篇开满黄花的场地,就是战地!我们知青就是那当年的战士,我们以满腔的热血和汗水,以我们的青春甚至生命,献上了祭台。
今天在这里,我们要为 那些非正常死亡的,年轻的战友们默哀。
我想,就像《绿色浪漫》里的女作者陈莎莎一样,在知青聚会上,也会有人默默地在心里为早逝的战友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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