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过了没几天,那县老爷家竟打发人从山下抬上来了好多箱聘礼。
并与林老二夫妻俩定好了迎芳芝过门的日子——就在下月十五,中秋节。 离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时间虽然有点紧张,但林老二自从那次跟芳芝大吵了一架,见闺女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也怕夜长梦多,就爽快的答应了。便开始催促林氏给闺女做嫁衣。
“阿娘,我喜欢的是明心哥哥。”芳芝红着眼睛说。
“阿娘知道,但明心是出家人,佛门子弟不能娶妻。”林氏狠了心回答。
“他可以还俗啊!”芳芝继续试探。
“他不可以。明远大师已经老了,翠云寺以后就交给他了。”林氏咬断手中的线,又穿了一根。
“我去跟明远大师说去!”芳芝转身就跑出了门。
可是,明远大师闭了门不肯见她。
明心,是他一手养大的,他当成儿子养大的。继承他的衣钵事小,惹了县老爷发怒事大,那县老爷的小肚鸡肠谁人不知? 他不想明心一辈子生活在报复之中。还是佛门比较清净。
芳芝又去找明心,不料明心却不在禅房。那个饭头僧说明心被城里的刘员外请到京城去给他丈母娘讲经去了。
“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啊,走时没说!”
京城很远,坐马车都要走五天五夜。芳芝只好在家等。
一日,不见回来。
两日,不见回来。
三日,还是不见回来。
后来,芳芝等不住了。她有好几次偷跑下山,都被父亲拦了回来。
芳芝没法,只好坐在山头等。
其实她完全可以偷跑下山去找明心,但私奔也要别人同意,自己总不能强拉着明心跑啊。
眼看着迎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芳芝的心里也越来越焦灼。她的明心哥哥怎么还不回来?他会不会不喜欢自己?
终于,在她等待的第二十一天。有位上山进香的修士,悄悄塞给了她一封书信。
芳芝紧紧的握住了那封信,就像握住了自己的心。
写信的笔迹是明心的。
可打开后,里面的内容却是芳芝不想看到的。明心拒绝了她。
芳芝哭着扔下信,跑向了后山。
她不信,她不相信,他要听明心哥哥亲口跟自己说。
哭了很久的芳芝,在太阳落山后,软了双腿,带着半死不活的心被林氏找回了家。
自此,芳芝便似得了癔症,对什么都痴痴呆呆的。也不往外跑了,也不哭闹了。整日就呆呆地坐着。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林老二还以为闺女想开了,便更加卖力的给闺女准备陪嫁品。只有林氏,看着闺女这个样子,隐隐有些担心。但终归是妇道人家,她心里安慰着自己:“再过几天,等再过几天嫁过去就好了。”
终于到了八月十四的晚上,天上的月亮已经很圆了。
林氏夫妻二人早早的安顿了芳芝睡下,又清点了一遍箱子。觉着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便吹灭了铜油灯,也睡了。夫妻俩人这阵子实在有些忙累。
谁知,刚才明明已经睡熟的芳芝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听见了翠云寺中的木鱼响,响声轻快,不似老和尚敲的那般无力。是她的明心哥哥回来了?是她的明心哥哥回来了!
芳芝快速的穿衣起床,轻轻的打开后窗,翻了出去。
月亮藏到了云层背后。
星光明明灭灭。
芳芝跌跌撞撞的跑向翠云寺,跑向她的爱人。
到了,终于到了!往常短短的一段山路,今夜走起来居然漫长无比!
芳芝抚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刚要推开禅房的木门。
却听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芳芝?”
“呜……明哥哥,你怎么才回来?”芳芝一下子扑进了明心怀里。
“我………”明心的我字刚出口,便被芳芝用手捂住了。
“哥哥,你今晚什么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说。我什么都不想听。”
明心在月色下看不出芳芝的异常,只当是少女在撒娇,便用修长的手臂环住了她。
明心几次想跟芳芝说自己的计划,都被芳芝给拦住了。
也好,以后有的是时间说。
明心心情愉悦的想到:“明天一早,自己的亲爹娘就会来寺里接自己。回山之前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今夜整理完东西,一早就带芳芝一起走。早点下山后再带着爹娘去县老爷家给道个不是,想来那个见风使舵的县老爷是不会忤逆一个王爷的!”
原来,明心这次被请去京城给刘员外的老丈母娘讲经,那位老夫人的大儿子刚升了一品大员,她也升了二品诰命,期间来了好多贵妇来给老夫人道喜。
其中一位王妃出于母子天性,看着明心眉角的胎记,还有那串明心手上从小带着的佛珠,突然觉得这位年轻的法师特别像自己做侧妃时生下的,后来被正妃谋害了的那个孩子。然后把明心请到雅室仔细询问,发现明心果然就是自己的孩子。
此时当年的那位侧妃已熬出了头,成了正妃。又深得王爷的喜爱,便商量了要接孩子归家还俗。明心想到了芳芝,想到了他们的未来,便答应了。
“等到明天,芳芝,等明天天一亮,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明心在心里默默的说。他想给芳芝一个惊喜。
可是芳芝却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
她为了明天自己要被迫出嫁,嫁给那个她不爱的人而萌生死意!她为了明心的那封拒绝她的信而万念俱灰!
她难过的把明心抱的很紧。
就这样,两个相拥的人儿,一个满心愉悦,一个心如死灰。但各怀心事的两人,却谁也没再说什么!
暑热还未褪去,衣料摩擦间,两人都有些目眩神迷。
“哥哥!哥哥!哥哥!”芳芝轻声呢喃。
这一声声的哥哥,叫的明心的心一阵阵的颤栗。
此时此刻,月已上中天。 月光从窗户里溜进来,洒到两人身上,如糖似霜。
此时此刻,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她的眼中只有他。他亦如是。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两人纠缠在了一起,如两条干渴的鱼。
“哥哥,你看,满天神佛都在笑我!”
回答她的是一阵喘息,和荡漾着的欢娱。
古佛之下,一边是色,一边是空。而佛祖低着眉,无动于衷。
良久之后,芳芝轻轻穿好衣物,转身。出门前背对着明心说:“哥哥,谢谢你。希望来生,我们还能在一起,那封信,我……”说到此处,哽咽不能语。她干脆一狠心,跑了出去。
过了好久,明心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干了些什么。他躺在地上傻笑:“芳芝,我会跟你在一起的,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至于那份信…信?什么信?”
明心突然一阵心悸,他翻身坐起,从蒲团下摸出一个信封。打开一看,心突然就凉了。那信中溢满了拒绝!
他咬牙切齿的跑到师父禅房,对着打坐的老和尚,质问师父为什么要模仿自己的笔迹?为什么要做那打鸳鸯的木棒?
却不知,此刻他的芳芝,在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后,已纵身跳入了后山的悬崖里!
后来的后来啊,明心没有去京城,也没留在寺里。他一蓑一笠,一钵一杖,不知云游去了哪里。
翠云寺中又只剩下了一个老和尚,并一对老夫妻。老和尚敲着木鱼,口齿不清的一遍遍念着经:“假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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