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有一篇散文叫《那些可怕的夜晚哪里去了?》是讲找不到从前许多人围在一起讲鬼故事,紧张害怕的情绪了。他说鬼故事一定要讲,写到纸上就没有那么害怕了。比如他的小说《樱桃,樱桃》。那篇小说我看过,唯美而又浪漫,结尾结在太平间,——尽管写在纸上,我还是吓到了。看过小说的好几个晚上,我就像浴缸泡澡,恐惧如同渐渐变温的洗澡水,紧紧包围着我。
十几岁的时候,对鬼故事特别感兴趣,但是一直害怕至今的鬼故事,好像还是书上看来的居多。或者爱看书的缘故吧。
初中以前我的阅读为零,确切说自主阅读为零,那时候也不晓得要读什么书。父亲从图书馆借了本白话聊斋,怕我们看了害怕,藏起来自己看。我的想像插上了翅膀,聊斋志异成为恐怖的存在。若干年后我买了第一本聊斋,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全文言文,没有白话解释,再后来买了但明伦的点评本聊斋。应该怎么说呢,初看聊斋,跟以为的完全不一样,没有恐怖,一点都不害怕,跟恐怖丝毫不搭边,用张爱玲话说,就是鬼狐狂恋曲。或者说就是爱情故事披一件梦的衣裳。而且梦必须想象奇异,不是每个人的梦都遇到不是同类的美女,或者打开坟墓,千年女尸就是一个粉面美娇娥。
我几乎不看惊悚电影,没理由找着自己吓自己。所以一直记得小时侯看过的一个电视剧片断,那之前已经看过好多的“鬼”电视剧,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猛一眼吓一跳,心砰砰地跳,过后觉得很可笑,上当受骗似的,但是那电视剧不一样,古装丫环转过身来没有脸,确切说是没有五官,鸡蛋一样光溜溜惨白的脸上什么都没有。那以后许多天,上床睡觉,尚未入梦的漆黑里,就看到那张没有五官的脸。真真的毛骨悚然。
另有一个鬼故事是听来的,小学生版,很搞笑。上厕所,蹲坑底下响起一个声音:你要红纸纸还是绿纸纸?很长一段时间,上厕所绝对不敢往坑里看,相比恐惧恶心又算什么呢?而且据说厕所问话的同时,还会有一只手,举着一红一绿两张纸。
赶灵车的人则是书上看到的。那时候看故事会,每期都有篇幅很短的灵异故事(我们叫做鬼故事)。赶灵车的人是说一个人晚上做梦,梦到追赶一辆马车,车上好多人,车夫很凶地说;快上快上,你上来我们就走了。那人没有上车,因为他看到那是一辆灵车。第二天他赶电梯,电梯里许多人,一个人嚷:快上快上,你上来我们就走了。说话之人正是梦中的车夫。那人没有乘电梯。电梯下降时失控,全部乘客遇难。
这个故事,我的恐怖星级是五颗星。当然有可能少见多怪的缘故。
死亡与不可知是恐怖的缘由。
我做过一个梦,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学生。(小学生似乎更容易害怕鬼),我们家还住在有小院的平房里,夏天的傍晚,室内昏暗一片,我掀开竹帘,要走进房间,就在那一瞬间——我的尖叫声刺穿梦境,我发誓什么都没有。我没有看到任何可怕的妖魔鬼怪。
恐怖本身在我的梦里兜了一个圈子,我看不见它,它溜走了。
那些可怕的夜晚,在我们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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