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三位姐姐,两个哥哥,前文的梅就是二哥的媳妇儿。大姐二姐也好,大嫂二嫂也罢,横竖都比我强。
大姐是我最敬佩的。她在年轻的时候孀居至今,恭恭敬敬伺候着公婆,咬着牙把两个儿子抚养长大,给他们分别买了房子,娶了媳妇,甚至抱上了孙子。现在她在家里照顾孩子,晚上下楼跳一跳广场舞。大姐终于不用连轴转了,终于可以慢慢地走路,晚上可以好好地睡觉,不用再担心上班迟到被扣了全勤奖,也可以静下心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画画。
大姐特别爱学习,即使过了不惑之年,依然报了学习班,天天练习素描。她画的老虎栩栩如生。婆婆说大姐小时候画画就特别好,高考被北京美术学院录取,但是家里都不同意她去,尤其是公公,因为北京离家里太远了。
因为家里地多,孩子多,又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孙子外孙子,孙女外孙女,婆婆顾小不顾大,总在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如一阵风般飞到学校把大姐拉回来,不管大姐是在考试或者画画,也不管大姐上的是语文课还是物理课。一而再,再而三,大姐生气了!发怒了!抱着自己的书包去了婆婆一时半会儿飞不到的学校专心画画。
我写完先生放荡不羁的童年趣事后,大姐特意提醒我,欲扬先抑,别忘了赞扬王杰,写写他的发光点。我哑然失笑。我都没想着欲扬先抑,压根没想过要赞扬他,更不承认我贬低他的年少轻狂。因为我先生任何时候都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听婆婆讲过,先生四五个月大的时候,大姐抱着先生玩举高高的游戏。先生不怕,反而咯咯咯地笑起来。先生一笑,大姐就更乐了。碰巧婆婆下地回来,玩在兴头上的大姐大喊一声,娘!接住!话音没落,臂弯里的婴儿已经呈抛物线向婆婆飞去!婆婆大惊失色,手里的锄头来不及扔下,先生已经摔在了地上,哭得喘不过来气。此后一两个月,婆婆看见大姐就骂。直到先生结婚,我们有了孩子,婆婆还记着这件事,向我们讲述的时候,依然越说越气。
每次回来看公公婆婆,大姐总是大鱼大肉地买,兜里还不忘备几个棒棒糖。来到家里,放下礼就扁起了袖子,不是帮爸爸晒床,就是给妈妈拔罐。院子里晒的玉米该收起来了,妈妈的被子该拆洗了,该下地种花生了,大姐总是不肯歇,嘴里说说笑笑,手上却没停过。
记得生二妞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去的医院。大姐当时在镇上住。公公一个电话打来,大姐开着电动汽车就来了,哪怕路漫漫其修远兮,哪怕月黑风高,路上三五行人欲断魂。大姐一个妇道人家,因为急着照顾我,忽略了黑暗,忘记了害怕。我们都坐上救护车后,大嫂问大姐,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害怕么?大姐哈哈一笑,家里有个熊孩子,天天把我气的半死,我的气还没处撒,还怕遇到抢劫么?我还不知道想掐死谁呢。当时我正好阵痛,肚子疼的厉害,听到大姐说话,还是笑的肚子一颤一颤的。
大姐的性格就是这样,直来直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遇到令人发指的碰瓷,即使睿智如先生,也会搭进去几盒软中华。别看大姐大大咧咧,遇事不怯懦。
那天阳光灿烂,是一个好日子,宜嫁娶更宜出门。大姐开着自己杏色的四轮小碰碰车美滋滋地出门了。正逢赶集,街道上车如流水。就在大姐如鹿般优雅地伸长了脖子回头看车时,前方传来砰的一声并带有轻微的震动。大姐在驾驶位上岿然不动坐如钟。马上从前面的奥迪里下来一个肥腻的中年老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开口就说,你知道我开的是什么车么?你看看你给我撞的,带我去4S店维修吧。大姐一听,立马下车效颦,捂着胸口说道,那你看吧,看看哪里给你撞坏了,如果没有,你可得带我去医院检查,我有心脏病,你把我吓得不轻。老男人围着车子转了几圈,指着苍蝇屎大的一个点说,就是这里,这里的漆掉了。大姐斜眼一撇,二话不说,抬起兰花指放在嘴里轻轻一抿,伴随着呸的一声,沾着唾液的手放在那个所谓掉漆的地方一摩擦,奇迹出现了!那里光滑如初!老男人一看,吓得赶紧回头,边走边嘀咕,你就是把我的车撞了,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欺负人。
这就是我的大姐,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她做了自己的太阳,用笑声把生活的苦酒酿造得醇厚芬芳,醉了身边人的明眸,也醉了天际的夕阳。
二姐特别善良。我想那些演技拙劣的乞丐如果三生有幸碰到二姐这个大善人,肯定能赚不少钱,他前世一定是大殿前敲木鱼的和尚。二姐她就是这样的人,即使知道你骗她的成分多一些,她还是会心甘情愿地去上当受骗。因为她总在想,万一是真的呢?况且帮助别人算善事,行善可以积德,为后代积福。所以每次打电话,婆婆都会喊她傻二妮儿。二姐总会拉着婆婆的手,为自己辩解道,娘,我不傻。
二姐在城中村里有一套三四层的老房子,出租给在市里上班的青年男女。二姐只在该收房租的时候出现在众位租客眼前。即使是一年见两次,霞姐依然被骗子盯上了。那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单身女租客,在房租快到期的时候,借了二姐五百大洋,直言一发工资就还给二姐。结果,房租到期了,人也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了,五百元就当捐给乞丐了。二姐还是选择相信她认真所说的那些苦难,到现在二姐都相信那个人有难言之隐,之所以不联系二姐肯定是另有隐情,也许是无心之过。
二姐卖过水果,也卖过干货。记得有一回,有个零售商来进货,和二姐聊了几句之后就开始声泪俱下地哭穷,老板呀,你行行好吧,我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没断奶的娃娃,便宜点吧,挣钱实在太难了,日子快过不下去了。善良的二姐果真被她的眼泪欺骗了,便宜卖给她了。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老板,你人真好,下次我还来买你的。她下次有没有来我不知道,反正二姐是挨骂了。
还有一次是进货。二姐货比三家之后选定了卖家。就在二姐掏出钱包,准备付账完成交易的电光火石之间,出现了另一位卖家。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列夫.托尔斯泰一定想不到,若干年后的今天,社会上会存在着这样一群惺惺相惜的团体,他们都是不幸的,且不幸的那么相似。这位卖家拦下了二姐付账的手,待二姐疑惑地看向她时,立马泪流满面,大姐,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没断奶的乳娃娃,今天就剩这一点了,你买了让我早点回去陪孩子吧。果不其然,二姐又上钩了。待那个人走后,二姐看着满是窟窿眼儿的干果,坐立难安,愁眉不展。此愁无计可消除,因为二姐本性善良。
和大姐不同,二姐每次来总会给我们带零食吃,比如甘蔗,桂圆等。虽然不如猪后腿看着实惠,却是小孩子们喜欢的。婆婆总在一翻扒拉没找到她能吃的之后白楞她的傻二妮儿一眼,买的都是不实用的。
二姐总在用最简单的方式爱家里的每一个人。只要我们去她家里玩,她就特别开心,把一切好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让你挑,任你选。她会在你到来之前备好拖鞋,会争着抱孩子让我先吃饭。她也会偷偷地在先生的背包拉链上系个迷你桃木剑。只要和二姐在一起,她从来不让我们花一分钱。婆婆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她,妮儿,下次不能这样了,你得攒个养老钱。
说来惭愧,每年公公过生日,我都会献上自己亲手缝制的鞋垫一双。婆婆过生日,我什么都没送过。更别说逢年过节了。婆婆出门看见合适的鞋子都会给我买回来。公公婆婆的衣服和鞋子,大都是二姐买的。爸爸春天穿的外套,夏天穿的背心,秋天穿的风衣,冬天穿的睡衣,都是二姐买的。二姐也会在婆婆的本命年早早地备好一双红布鞋。
二姐已经四十多了,和她闺女合照,旁人都以为是姐妹俩。并不是说我外甥女老,而是二姐实在太年轻了。这和二姐惊人的自律能力以及早睡早起基本吃素的生活习惯是密不可分的。二姐总在大鱼大肉端上桌后自己端个咸菜碗配个馒头吃,晚上不吃饭,更别说吃甜点等热量高的食物了。我曾调侃二姐尼姑吃的也比她好。她只是捋了捋头发,吃的健康就好。马上反过来劝我,佳佳,你不用减肥,你这样挺好的。是的,在二嫂和婆婆的再三劝说下,再加上二姐的劝慰和公公大胆吃,反正是胖了的神助攻下,我能不胖么?
在这个绿树村边合却没有青山郭外斜的小村子里,能被人惦记着被人宠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大姐二姐,你们看,来时的路虽然崎岖,但已繁花相送。沈从文说:在春天,去看一个人。愿你在历经过所有的世事沧桑之后,忍受了所有的孤苦无依之后,捱过了无数个泪往肚里流的夜晚之后,内心仍然充满积极向上的希望,依旧拥有疯狂爱一个人的力量。大姐二姐,我们都要相信,所有的美好都会相继而来,虽然会迟一点,但正如春光不必趁早,冬雪不会迟到,你们孤独地走过了一段又一段艰难的路,现在应该该享受阳光,接受鲜花和赞美了。
大姐二姐,春天来了,趁着春光大好,春风不燥,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吧,愿这和煦的阳光不仅照到你们爱笑的脸庞上,也能温暖到你们的心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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