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情形之下,那座校园都是我记忆中最温暖的地方。每当校园像一个概念一样出现在话题中或者浮现在记忆里的时候,它的颜色都是明亮的。
所以,我又来了,趁着假期,带着孩子,从两千公里外回来了。
这儿的人是不骑自行车的,因为地势高低不平,骑车费劲,那就走着吧!印象中从来不觉得走路累,许是习惯了吧,可现在爬坡的时候接个电话都喘得紧。倒是孩子,往高走不觉累,往低还可以冲跑一阵,一边跑一边回头笑,高兴得很。
走走也好,这不就是我回来的目的吗?一路走一路看,这么些年了,除了树干变壮了,树枝长高了,树叶茂盛了,其它的怎么都没改变呢。不改变也好,不改变,回忆就会跟泄了堤的洪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记忆里成排成排的是银杏树,是的,就是那个据说雌雄相间才能结果的银杏。
从前觉得它的果子有一股臭味,从树下经过,冷不丁一颗掉下来砸在脑门上,一点儿不痛,就是味儿让人嫌弃。不小心踩到的话,更发愁,粘了一鞋底烂糊糊的果肉,蹭都蹭不掉。
只是为什么现在不觉得难闻了呢?相反地,看它们一串串满满当当地挂在树枝上,你挤着我,我挤着你,感觉美极了。它们有单颗的,也有双生的、三生的,一簇簇,一丛丛,开会似的,好不热闹。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晕出一圈一圈七彩的光,真想就这样躺在树下的草地睡上一觉。
路边有个年轻的女子拿着长长的竹竿敲打着树枝,旁边一老一少迅速地捡起打落在地上的果子。
“打这果子,是用来吃吗?”孩子好奇地问。
“对啊,这果子可好了,可以煲汤,可以做汤圆,都行,营养特别丰富!可也别贪嘴,这东西有副作用,多吃可能中毒。”老太太热心地回答。
随手捡起几颗,脆黄脆黄的,面儿上裹着一层白色的外衣,就像糍粑团子外面的那层糯米粉,又细又嫩,难怪也叫白果呢!

往前走,是一路的法国梧桐。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梧桐是秋的信使。南方的秋天来得晚,现今也不见叶子黄,但是这儿就不一样了——叶子不但早已落了一地,而且还用砖红般的颜色来昭示它们亲近大地已经有些时日了!有些叶边卷了,好像少女烫卷的发尾;有些干成一道一道的,好似八十老妪脸上皱起的纹;还有些已经完全没了水分,轻飘飘的,随手一捏,就碎了一把在手心。
小学的时候上手工课,老师教做书签,用的就是梧桐叶子。
梧桐叶子就像用胶水粘在树上似的,轻轻一摘,就脱落了。同学们都喜欢从枝头摘变黄的叶子,因为这才是秋天的颜色,偶尔末梢还留有一丝丝绿色,更显俏皮可爱。
叶片擦拭干净后,用钢笔在叶子中间写上一句自己最喜欢的话,或者一首古诗——一定得用钢笔,圆珠笔是落不下清晰的字的,而且用钢笔还不能太用力,一用力就“力透叶背”了。墨干了以后,再用一种类似柏油一样的液体刷满叶片全身,阴干以后就能用了,不碎不裂不变色,可以用好久呢。
只是现在大家再也没有了当年自己动手的兴致,十几块钱就可以买到一个更漂亮更精致的,谁还愿意费那心思?只是大家都忘记了,那时我们都乐在其中啊!
再往前,是一排排的柏树。孩子看到惊喜无比:“这里有圣诞树!”可不是嘛,孩子的世界充满诗意,想到什么,它就是什么。
头顶有一只鸟飞过,定睛一眼,不啊,那是松鼠,竟然有松鼠!大家都看见了,十好几个人驻足看它。它也不怯场,犹如一位有教养惜身份的公主,从容又稳健地从这条枝干跳到了那条枝干。当它要跳往马路对面的那颗树的时候,我们都替她捏了一把汗,这么远能跳过去吗?可它却毫不意外地给了我们一个近乎完美的背影,瞧瞧,我可是这儿的主人呢!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池塘,那个被我们称作“小江南”的地方。
从前的小池塘清澈得像一面锃亮的镜子,镜子里时不时都会出现学子们青春的脸庞。现在却变成了墨绿色,因为水底已经长满了藻子。这样也不错,总该留点光阴的痕迹。况且,这样反而衬得水里的金鱼愈发得鲜亮,不消等到阳光打下来,就已经闪着一点一点的金光,它们来来回回、自由自在地游动着,带着整个水面都泛着光。
池塘边上的柳树和杉树,好似穿着霓裳羽衣的仙子,把长长的水袖伸进了池塘,柔柔软软,缠缠绵绵,遮挡了大半个水面。也许再过些年来,她们就会茂盛得把整个水面都藏起来了。
池塘边上有小桥、有假山、有池塘、有亭子,还有南方随处可见的孝顺竹——江南水乡的标配这儿全都有了,尤其是下雨天,水墨意十足。
还记得在这儿过的第一个生日,闺蜜菲说送一整池塘的鱼给我做礼物,我很纳闷,哪里来的钱?没想到她用食堂里买的一个馒头就搞定了!那时的我们多容易满足呀,在池塘边一坐就是两个小时,说不完的秘密,诉不尽的心事,越简单,越快乐。这些年我们也在特定的日子里互赠礼物,只是让人念念不忘的,始终是从前不用花钱就可以呈现的心意。
再往前就到教学楼了,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巍峨高大。
不变的教室,不变的门牌号,不变的桌椅,不变的占座方式,不变的,学子们努力的样子。
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这样就可以告诉那时的自己:不管结果如何,谢谢你曾经努力。
那时的我们,隔江看花,隔窗听雨,轻翻着带有墨香的书页,度过人生中飞逝却明润的时光。
彷佛看见了那一年的那场雪,那是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雪。我们走在雪光中,玩着,看着,欣喜着,憧憬着,想象着。
回头看,当初的愿望都实现了吗?都实现了吧!
一切都刚刚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