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顽疾缠身 天怜母女
无言无尽
王大爹一米八多的个头，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多余的脂肪，他那小而放着精光的眼睛总是令人不寒而栗，不得不和他保持在安全距离外。他那细长的手指如同弹在钢琴键上将算盘珠子拨出好听的声音。他的衣服上有大大小小好多个补丁，但却干净笔挺。
王大爹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许是和温婉的赵氏相处久了的缘故，也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今年春天的雨水比往年要多，连绵不断的春雨持续了近半个月了。
王大爹一家围坐在饭桌上吃晚饭，春桃和夏菊坐一条凳子上，栀子挨着赵氏坐，王大爹坐在家神排位下的正座上，王老爷因脚不方便在自己房里，赵氏盛好一碗饭后夹些菜放在上面，然后端到王老爷房里放在靠床的桌子上。
见秋菊端起一碗饭正准备往门外走，王大爹立马满脸乌云盯着秋菊，呵斥道“去哪？不好好吃饭！”
在乌村，大人或小孩都喜欢端着饭碗，到隔壁家或院子里去，边吃饭边听人聊天。
如果适逢邻居家也在吃饭，还可顺带夹些别人家的菜吃，小孩们总觉得邻居家的饭菜比自家的饭菜要香得多。
有些人甚至能端着饭碗从村头串到村尾的人家里去。
有一次，王大爹弟弟的老婆晚饭时端着饭碗出门，不知道串到谁家去了，王大爹的弟弟在家吃完饭收拾好碗筷都还不见老婆回家，直到天黑后才见老婆慢悠悠地踏进家门，连碗筷都不知留在了哪里。
从发生那件事后王大爹家就立了条规矩：一家人都要好好地坐在桌子上吃饭，不能端着饭碗离开桌子到处去串门。
呵斥秋菊后的王大爹剧烈的咳了起来，他不得不放下筷子。赵氏一边轻轻拍着王大爹的背部一边说：“你又发这么大火，不知道好好养身子”，并转过头对秋菊说：“菊啊，你坐到桌上好好吃饭。”
见王大爹的咳嗽一时无法停止，赵氏只好扶着他离开饭桌去了房间。坐在床边的王大爹对赵氏说：“你拿条毛巾给我。”
赵氏取过毛巾走到床边时，只见王大爹坐在床边，一手撑着床缘，一手捂住嘴，脸色有些苍白。
赵氏过去将毛巾递给丈夫，发现丈夫接毛巾的手心捂着一口鲜血，顿时慌了神。“娃儿爸，你没事吧？”
“不要紧，你吃完饭后去将明叔接来给我看看。”王大爹对妻子说。
赵氏哪里还有心情吃饭，扶着王大爹在床上躺下，出去交代春桃好好看着妹妹们吃饭，就出门去请明叔村医。
很快赵氏带着明叔来到家，明叔放下出诊箱后在王大爹的床边弯着腰问：“王伯，你有哪些不舒服？”
“他刚才咳出了血。”赵氏在傍着急地回答明叔。
“不要你插嘴！”躺在床上的王大爹对赵氏说，然后又对明叔说道：“平时就有咳嗽，今儿个咳得厉害了些，刚还咳了一口血，胸有点闷。”说完并缓了缓气。
“有痰吗？”明叔又问。
“有时有痰，不多，淡白色的。”王大爹回复道。
“还有哪些不舒服的感觉？”明叔再问。
“没有力气、总犯困、夜里睡觉有出汗”王大爹说。
明叔沉思了一会说：“好像是肺结核，就是肺痨、富贵病。”
“好治吗？”赵氏急忙问道。
“没那么快治好，需要吃药时间比较长，至少也需要半年左右。”明叔说。
“如果去市人民医院的话，人民医院的药多，多种药一起服用效果会好很多，治疗时间也会短很多。我这只有雷米封，需要治疗时间长好些。”明叔对赵氏说。
明叔继续道：“我先开点药给你吃，如果你们打算去市医院看的话，我就只开一天的药给你，如果你们不去市医院看的话，我就开一个星期的要给你。”
赵氏看着王大爹，希望王大爹回答明叔，但王大爹躺在床上没有出声。
明叔看没王大爹夫妇都没回复他就说：“要不我先给你开三天的药，你们再慢慢考虑。”
说完就打开他的出诊箱，从里找出一片小纸，然后拿出一个小药瓶，药瓶上的标识是雷米封。明叔从药瓶里倒出六粒雷米封到小纸片上，包好后提给赵氏并叮嘱道：“每天两次，每次一粒，饭前半个钟头吃。”
明叔又转向王大爹说：“我给了你三天的药，如果还需要药的话去我家拿。”
明叔说完关好出诊箱准备出房间，赵氏跟在明叔身后问道：“娃儿他叔，好几个钱啊？”
明叔说：“一块五，下次给也行。”
“哪能欠您的出诊费呢。”赵氏一边说一边从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包着像小豆腐块的手绢，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手绢，从手绢包里数出七张两毛的，又抽出一张一毛的票子给了明叔。
赵氏重新将手绢里剩下的几张毛票重新包好后放到腰间的小口袋里，并再次确认手绢已经放置妥当，这才送明叔出门。
王大爹这一躺下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床了，每天赵氏将饭菜端到床边侍候着，赵氏不让闺女们进房接近王大爹，而她自己则毫无顾忌地在王大爹身边来来去去，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被传染。
邻居家都相继播种好了秧苗，王大爹却不能起床去耕地播秧苗。
赵氏每天从王大爹的房间里进进出出好多次，每次进房前她都幻想：这次一定会看到他下床了。但每次都令她失望而出。
赵氏从房间进进出出是如此的焦虑不安，以至于她自己也没胃口吃饭，两个眼圈发黑，眼球也深深凹陷下去了。
但王大爹好似从未注意到赵氏的神情有何不妥。
虽然他的咳嗽有些好转，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当好一个病人，以一个病人该有的姿态被赵氏照顾着。
秧苗的播种实在不能再拖延了，措手无策的赵氏不知如何是好，她不会耕地，而且村里好像也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耕过地。
赵氏在脑子里将所有认识的人都过滤了一遍，最后决定去城里找王大爹的弟弟来帮忙耕地。
天还没亮赵氏就起床出发往小叔子的单位里去了。
赵氏那裹了的小脚走路很慢，从赵氏家到小叔单位不到五公里，赵氏走走歇歇花了差不多两个钟。
赵氏到达小叔单位大门时刚好天已经泛白。赵氏从未去过小叔单位，不知道小叔的宿舍在哪栋房，于是在单位大院了转了几圈，等有人出来再打听。
见有个妇女抱着小孩从楼道口出来，赵氏马上快步过去问：“这位大姐好，请问…”
“咦！大嫂怎么在这里？”赵氏还未说完，接着从楼道口出来的一个人道。
赵氏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自家的小叔子。
“娃儿叔，我正有事要去找你，不知道你的宿舍在哪呢。”赵氏对小叔道。
“去我宿舍说吧。”小叔领着赵氏往他宿舍走去。
“你哥病了躺在床上好多天了，我们家的秧苗还没有播，没人能耕地，你可以去帮我们耕地吗？”赵氏一进小叔的宿舍就迫不及待地说。
“好，我明天请个假回去耕地。”小叔马上答复赵氏。
“那我就不耽误你上班，回去了。”赵氏说完转身出了宿舍。
到了第二天，赵氏迟迟未见小叔来，却听到小婶在屋外大声嚷嚷：“有些人就知道指望别人的男人帮忙，又不是自己没男人！要全部男人都听她的话啊！”
赵氏知道那是小婶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不禁暗自伤心流泪。小叔帮忙耕地的计划只得作罢。
看到整天焦虑的母亲，十四岁的春桃也是急在心里，小姑娘这天终于鼓起勇气对母亲说：“妈，让我去耕地吧！”
赵氏心疼地看着懂事的闺女说：“哪能要你去耕地,你个女孩儿怎么会耕地？”
“没事的，我试试，我看爸耕过，不难的。”春桃希望能给母亲增添些信心道。
万般无赖的赵氏只得让春桃试试看。
于是，在赵氏的协助下，春桃花费了整整两天终于将半亩地耕完，秧苗也如期播种下去了。
顽疾缠身 软弱唯勤 长女代耕 人心叵测 天怜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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