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下来就开始了死。生即是死,生的起点即死的起点。人生,无非生死之间的一段旅程。这个旅程短的如白驹过隙,如一声叹息。
生命的出生是令人惊讶的。不仅生命本身的可爱活波令人惊讶,生命诞生的环境和质量如此的悬殊,因而造就了及其不同对人生样本,这种无可选择的、不可解释的不平等也极其令人惊讶。人人生而不平等。有人生于高贵,有人生于卑贱。也有生于健全,或有生于残缺。然而对于生与死的无奈,却是平等的。在生死之间的许多事,或许是可以选择的,然而对于生死本身我们却都无可选择。人虽生而不平等,死却很平等。死亡将一切生的不平等全部归零了。
现在我们要问,生的不平等有何意义?答案是没有意义。生的不平等,再不是我们寻找人生意义的起点。反而死的平等性现在变成一个新的起点。如果我们能发现死为何是平等的,我们可能就会发现生的真正意义,我们也会找到活着这幕悲喜剧的全部正确内容。因此现在起死必引发我们更多的、更深的追问。不是吗?对于生,我们有太多的惊讶,太多的期许,有太多的记忆和言说,然而对于死,我们陷入了集体的失语。我们拥有丰富的生之知识,然而迄今为止,人类却对死之奥秘一无所知。这对我们---人,这个可爱活泼、灵性深刻的生物种来说,是可以忍受的吗?答案是不可忍受的。
显然,为了追寻死的平等性的终极原因,我们必须先将生的不平等主动归零。如果有人看见这个,并且主动这样做了,那么说明他内在的眼睛被开启了。不管你是生于皇室宫庭,官宦人家,还是平民陋室,你不再将此作为你活着的根据,不管你生于富贵或是贫贱,聪明或是愚笨,也不再以此作为你与他人的界限。因为,死的平等性,已然超越了人生跑道上参差不齐的起跑线。
这样看来,生的意义,必须从死的意义里去追索。然而,历史历代以来,一切的贤哲文士,皆知此事的困难。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儒家几千年的学问,方向皆反之。学生问孔子生死之事,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也。”因此儒家的学问乃经世之学,然而失去了向死而生的学问,其实是靠不住的。死的奥秘,死的真相,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毫无悬念地会颠覆此前一切的人生态度。甚至当代的数字英雄乔布斯,一生对数字领域做出如此巨大贡献的原因,居然是年轻时,有一天迷惘的他听了一个演讲,得了一句话:“如果你把你的每一天当作最后一天来过,那么你的人生将发生重大的改变。”这句话对他来说就是道,他接受了,实践了,从那一天起,他彻底颠覆了自我,走出了自我,开始迈向一条超越的路。我们先不去剖析乔布斯这一生的终极意义,然而我们从这个案例,可以看出追寻关注死亡对于生者的意义是何等重大。几乎所有的胆怯,堕落,迷茫,都是由于不了解死,不关心死,甚至害怕死。如果一个人了解了死,关注了死,甚至超越了死和死的恐惧,那么可以说他自然就超越的生,一条宽广的生之道路也就向他展开了。人的一生,就是不断超越死亡的过程。
超越死亡,有两个含义。第一,就是超越死亡本身,第二,是超越对死的恐惧。对死本身的超越需要发现一个比死更强有力的事实,而对恐惧死亡的超越,则基于我们发现了那个事实之后而有一个超然的态度。困难在于第一个事实的困难。一个基本的矛盾在于,从来没有一个活人进到死亡里再走出来过。每当一个人死了,人们总是说,他走了。这是一个非常有超越意味的富于诗意的描述,然而就算我们如此诗意地描述人的死,其指向的内容却是非常空洞的。我们说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他是否还会回来。既然走了,那就应该能够回来。事实却是,那个以停止心跳和呼吸的方式“走掉”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死是如此巨大的一个事实,事实是巨大的,也是残忍的,因为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多少的眼泪,哭泣,哀求,都无法动摇死的决心。伟人,哲人,草民,这些生而不同的事实,在死亡这个事实面前,显得那么的渺小脆弱。在此,我们再次触及到人类生命的软弱和绝望,如果我们不能改变这个事实,发现一个更大的不死的事实,我们的生有何意义呢?甚至,我们生存的方式,我们一生的努力,都会被死亡证明为一场逝水东流。而人类的命运,将变成一幕一幕重复演出的悲剧,这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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