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来一碗牛肉粉

世上有许多东西，中吃不中看，就好比我在北岸的时候，楼下有家卖牛肉粉的，灰白色的大碗装着满满的米粉，上面有四五块牛肉，汤不多，刚刚够你拌匀，就这么不起眼的一碗牛肉粉，看着就没什么食欲，却很中吃。

我问过这个老板：为什么你们家的牛肉粉如此不中看？

老板说：我家的牛肉粉，只有米粉和牛肉，少许的浓汤，不中看，但原汁原味。好比许多地方，卖牛肉粉，蔬菜，佐料一大堆，米粉没多少，牛肉没几块，清汤一大碗，端上桌，好看，吃上几口，牛肉粉的味道没尝出来，只剩一大碗清汤了，看着心里就不高兴了。

这老板的店，在一个奇怪的所在：我还在北岸的时候，在我住的楼下，荣福后面沿美宜佳的方向往里走，会经过一个丢垃圾的地方，再往前10米就到了，乍来的人会觉得很偏僻，店的名字就叫湖南常德米粉，我是不看招牌的，只用一句话概括：

“下班吃什么？”

“牛肉粉！”

或者：

“等下吃什么呢？要不要吃牛肉粉？”

“好。”

或者：

“下班了给我带一碗牛肉粉回来。”

“哦，好的！”

老板是个中年发福的胖子，面有麻点，满脸横肉，胡子总剃得留着硬朗的胡根，经常穿一件灰黑色短袖T恤，头发稀稀疏疏，但中气很足，站的笔挺，我一直猜他以前是不是当过兵。有老板娘，长一张瓜子脸，身材还不错，人也好，精精神神的，帮着收拾碗筷，擦桌置椅，收钱找钱。

店里没什么装潢，一台破旧的彩电，墙上贴了个菜单，几张桌子，一个冰柜，还有一个饮水机，老板就在一旁忙碌着，煮粉，装碗，打一勺牛肉，舀一勺汤。一碗一碗的牛肉粉就这样端上桌，老板娘会送上一小碟榨菜，算送的，吃起来脆爽，配着牛肉粉吃，带劲。

店里面有啤酒卖的，四块钱一瓶，很有良心。夏天和小伙伴们来吃喜欢喝上一瓶，一口下去，从脖子一路凉到胃里，再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牛肉粉，嚼上些许榨菜，脸上洋溢着满足的表情，感觉世界充满了爱。

这店太有名，常有人慕名而来，不只是大老爷们来，也有女孩子跟着男朋友，在门口怯生生的望望里面，又看看男朋友面色，于是高跟鞋小心翼翼踏了进来，收着双肩两腿，缩在凳子上，环顾四周，又瞄一眼男朋友，“真的好吃吗？”

过一会儿牛肉粉端上来，男朋友双眼放光，紧赶着吃了两嘴粉，又吃了几根榨菜，吃的吱吱响，满足的叹口气，又侧头跟女朋友说：“吃啊，可好吃了！”女朋友们于是下定了决心，狠狠瞪了牛肉粉一眼，就小心翼翼吃了两口，眉头一纵，对男朋友说：

“好吃！”

“我就说嘛！！”

有那么一个月，我上夜班，天冷，早上下班后必定要来一碗，吃饱了，暖暖的睡上一觉，可以睡到晚上五六点才醒，醒后也不觉得饿，一个月夜班，几乎天天如此。我后来跟我爸说这事，他也经常去那吃粉了。

我以前吃牛肉粉，不爱喝汤，总觉得牛肉粉的太烫了，汤喝起来就没有味道了，但有天天冷，觉得这汤喝起来味道也不错。烫的东西，味道很容易分辨不清，只图喝个爽快。在烫到分不清酸甜鲜香时，辣味还在的，连着温度，一起冲嗓子、灼眼睛，背上都烫出一身汗来。吃急了，一大块牛肉里还带着辣汤呢，就进嘴了，滋的一声咬出汁来，且烫且痛快着。

后来每次回北岸，都要去吃上一回。

“老板，来一碗牛肉粉！”

“辣还是不辣？”

“辣。”

……

“嗯，带走！”